想到程序家剪不断理还乱的事，三人头皮发麻。

“不提这个，”陆棠转移话题，“出了这件事，方可琴还会按时下放吗？”

听完这话，黄秀芬表情有点微妙，“没看出来你胆子挺大，一点没受影响！”

“也不是，只是觉得这些距离我很有点远。”

“这话倒也没错，这仨人伤的伤的、关的关、下放的下放，心眼再多，也是拔掉牙的老虎，没啥可怕的。”

“程序已经下放？”

黄秀芬点头，“他罪名轻，下放的地点就在咱们村五十里外的山窝窝里，听说那里的一个林场押了不少坏分子。”

“还有方可琴，她昏迷着没办法只能送到卫生所，但是最多延迟一两天，醒了就得走。”

“这样啊。”

陆棠心情复杂。

清除障碍，按理说她该心里很轻松，实际却提不起任何精神。

她看到这个时代纯真质朴的一面，也见识到了这个时代黑暗疯狂的一面。

红星生产队的环境的确相对简单，然而，它依旧是社会的一角，不仅上演着悲欢离合，也有逃不掉的爱恨纠缠。

黄秀芬没想那么多，“苏秀秀这次纯属天降横祸，我等会儿去送两个鸡蛋给她，同为女人，好歹意思意思，单栀，你要去吗？”

单栀摇头，“我就算了，家里刚办喜事，不适合见血，不过乡里乡亲送两个鸡蛋也是应该，你帮我带过去就行，我现在去拿。”

“那你快点啊！”

送走黄秀芬后，婆媳俩同时叹气。

“这都是什么事啊，”单栀无法理解，“程序娘这也太造孽，咱就说，苏秀秀当初还不如老老实实接受处分，这辈子至少还有点指望。”

陆棠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柱子娘会怎么对待苏秀秀？”

“你担心她虐待苏秀秀？放心，柱子娘不会做这种事，不是她心善，而是够精明。”单栀继续推测，“她还得给儿子娶媳妇，二婚头不好找对象，她家还背着饥荒，要是再不注意名声，程柱怕是要打光棍了。”

“你和秀芬婶子为什么全都这么肯定苏秀秀和程柱分开？万一他们俩能……”

程柱当时为了苏秀秀，顶住全村的压力和她结婚，结果深情都没坚持两个月，岂不是显得当初非常可笑？

“没有万一，相信我，后代和妻子之间，选择后者的人少之又少，除非男方不能生。”

单栀浮现怅然，“年轻那会儿，我身子娇弱，也没有适应乡下生活，大夫说有碍子嗣，想生孩子必须喝药调理身体。”

“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特别难喝，不仅苦还有一股怪味，喝一口吐一次，反胃到能把人胆汁吐出来。”

“叔，不对，爸爸忍心看你这样？”

“男人狠心的时候比你想象的还要狠，他不仅忍心，还千方百计让我多喝，哭晕在地上都没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回娘家躲着，他都带着药追过去。”

“啊这……”陆棠惊掉下巴，“会不会这些药真的是给你补身体？”

“要真是这样多好啊，”单栀别开脸，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我偷偷问过医院熟人，那些药只是调理宫寒的而已。”

陆棠皱眉，“初心是好的，但是手段未免太极端了吧？”

从老两口现在的感情看来，若不是亲耳听到，自己绝对不会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那药我喝了九个月，从九十斤瘦到七十斤，直到怀锦行才停下，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胎像非常不好，怀孕的七个月基本都在床上躺着。”

“您还是早产了？”

“早产还难产，差点死在医院里，出完月子我就和程阳林分开睡，直到现在。”

“什么？”

又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陆棠下巴都快掉了。

这老夫妻俩比年轻人还粘糊，竟然那么早分床睡！

完全看不出来。

单栀揉揉她的头发，“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已经不在意，你也别大惊小怪。”

“妈妈，”陆棠试探，“你们当时怎么没离婚？是外公不同意吗？”

“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那会儿傻里傻气，你爹是我精心观察一年选出来的人，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再加上除了这件事，程阳林别的都不很好，听话、顾家，眼力有活，赚的钱也全部上交……”

“即便这样，还是心有不甘吧？”

“对，经历一次鬼门关，再浓厚的感情也没了，我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折磨自己也折磨程阳林，为了不影响锦行，我把他送到外公家，直到上小学才接回来。”

“后来呢？怎么消除隔阂？”

刚说完，陆棠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如果已经没有芥蒂，怎么可能还在分床睡！

她偷偷瞥一眼单栀，连忙捂住嘴。

单栀并没多想，她放空地望向房顶，声音疲惫。

“时间，它不仅消磨感情、冲淡伤疤，也让人成长。”

“我在那几年学会做饭、干农活、喂猪、养鸡、摘野菜……”

“也融入了村子，跟小媳妇聊的火热，各种荤段子、脏话也随口就来，甚至连打架也不落下风……”

“见的多了也就明白，两个人过日子其实就那回儿事，没资格矫情，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再加上程阳林自觉理亏处处忍让、加倍讨好，久而久之，我的态度也松动下来。”

这段不断妥协的往事，说起来只有短短几句话，然而，只是听着，就让人感觉窒息。

“妈妈，”陆棠有一个猜测，“你结婚前的性格是不是跟我很像？”

“你个精灵鬼，”单栀点点她的额头，“我年轻那会儿也很疲懒，连你外公布置的功课都不乐意做，嘴巴还特别利索，次次都能找到不一样的理由对付他，你外公气的跳脚都没理由发泄。”

“平常最喜欢的事就是躺在院子的那张摇椅上，春天晒太阳，夏天吹风，角落里有一棵桂花树，每次开花都特别香，晒干后让厨房做一笼桂花糕，配上蜂蜜水，味道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