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世界的参差？

就是你家全部积蓄加起来都不够买人家一沓纸的。

嗯，也不够人家一锭墨的。

苏钰一边收拾着两家的回礼一边在心里咋舌，这么多好东西就这么收下来了，实在良心不安啊。

霍明端看苏钰坐立难安的样子笑了笑，开解她道：“送礼重的是心意，接受彼此的好意就行了，不必想太多。”

李嬷嬷看苏钰还是愁眉紧锁，也跟着劝她。山茶笑着说得直白：“姨娘觉得过意不去，师祖不是喜欢吃瓜吗，等寒瓜熟了，咱们多送他几个不就行了？”

苏钰皱着眉叹气。“也只得如此了。”

心里想的是得赶紧挣钱了，等她家有钱了，就不用这样受人关照了。

霍明端看苏钰脸色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觉得很没有必要，不过他也知道苏钰是不肯占人便宜的脾性，也没多说，只催着修竹赶紧把回礼收拾出来，帮他准备明日去山里的东西了。

第二日一早，陆稼轩带着侍卫队拉着好几辆车过来了，车上都装得满满的。陆稼轩说是来送年礼的，苏钰以为这么多车都是年礼，吓得脸都白了。

还好不是。那些车是他家准备送到山里去的福利。

“父亲说姨娘帮他解决了一大难题，叫我多谢姨娘。”陆稼轩笑嘻嘻地，让人卸了给家里的年礼，等刘江带着车队来了，吆喝着侍卫们帮着把苏钰家的福利装上车，便催着霍明端出发了。

真是，来去一阵风。

等他们走远了，苏钰收拾了礼单让修竹整理入库。

昨晚上的回礼已经震过苏钰一回了，今天看到他家的年礼已经没感觉了。

她已经认清楚了现实，这些世家望族累代积蓄下来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是她再怎么努力挣钱也买不到的。没办法比较的，索性不去多想，各出本心也就罢了。

想明白了她就不纠结了，很快恢复了活力，带着霍明阳又进了大棚。

池塘边忽然热闹起来，人声鼎沸的，不断有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奔过来。

苏钰莫名其妙，拉着霍明阳出了大棚，这才看清池塘边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个池塘围得水泄不通的。

“这么多人，是要捞鱼吗？”苏钰嘀咕着。

霍明阳拉拉她衣袖，示意她转头，她扭过脸，果然看见老庄头带着人抬了七八辆水车过来了。老庄头一到跟前，人群立刻让开了道口子，等水车都抬进去了口子立刻又合拢了。

“吵吵啥，吵吵啥，都不要挤！”老庄头粗声粗气地吼着，“带娃的给我把娃看好了，不许往前面凑！女娘们往后靠，汉子们往前来，排好队，换班车水！”

“还真是捞鱼啊，等水车干了我带你去看热闹去。”

冬日里池塘里水浅，这么多水车应该很快就能把水车干了。等水干了能捞鱼了才算好玩，这时候没什么可看的。

苏钰看多了不觉得稀奇，霍明阳没见过，稀奇得不得了。苏钰不带她，她就拉上修竹柳嬷嬷一起跑过去看热闹。端条长凳往那一摆，三个人手拉手站上去，一下子就高出了人群，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今天难得没起风，太阳高高挂在半空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苏钰索性搬了躺椅出来，垫上褥子躺上去，晒着太阳睡觉。

她在家里岁月静好，霍明端在山里上蹿下跳。

山里的活计做完了，汉子们闲不住，做生意的做生意卖工的卖工。年关找活容易，山庄里没留什么人，当然留在家的人也没闲着，修屋顶的、掸尘的、打扫的、拆洗被褥的，忙得不可开交。

知道他要来，张铭之今日便没有出门，带几个人清河底的淤泥。河底的淤泥可是很好的肥料，他们只要有空就会下河清淤，运气好还能收获不少鱼虾泥鳅，改善下伙食呢。

今天运气不错，竟然给他挖到了两只老鳖，他忙招呼十一郎拿过去洗干净了炖汤，待会儿少东家来了还可以添个菜。

远远地看到霍明端来了，他准备起来去迎接，结果最后一锹泥挖起来，带出来一条长长的物事。他先还以为是挖了条黄鳝，结果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条冬眠的蛇。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拎着蛇尾巴就迎着车队去了。

霍明端也没仔细看，以为他手里提的是根长绳，恰好装枣的袋口破了，他想也没想，拿过蛇便往口袋上一套，绕了两圈想搭个活扣，结果系紧的时候摸着手感不对劲，仔细一瞧竟然是条蛇，吓得他把蛇一甩拔腿就往院里跑。刚进院一脚踩到了老鳖身上，踹飞了老鳖自己也摔倒了。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他倒下去手下意识地在空中划拉想找个东西支撑下，结果食指不偏不倚戳到了另一只老鳖嘴巴上。老鳖吃痛张嘴就咬，他痛得浑身一激灵垂死病中惊坐起，拼命甩手想把老鳖甩开。哪知道他越甩老鳖咬得就越紧，痛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亏得十一郎赶来，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一手按住他一手举起刀，手起刀落斩断了老鳖的头，这才解救了他的手。

只是他食指上留下了一圈深刻的牙印，指尖紫胀着，热辣辣地痛。

痛！

他的食指不会报废了吧？

霍明端心里在疯狂叫嚣吐槽，脸上却一丝表情皆无。

关键时刻，还是张铭之靠谱，他飞快地冲进库房，拿出一把草药来，三两下搓成碎末压在牙印上。霍明端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草药敷上后指尖很快传来阵阵凉意，紫胀肉眼可见地消掉了，也不怎么痛了。

陆稼轩长吁了口气，大手一挥：“卸车！”

八辆大车一字排开，身强力壮的侍卫们搬着粮食酒菜送进了库房。张铭之忙张罗着老兵们接替侍卫们卸车，搬东西的搬东西，点数的点数，忙得喜气洋洋。女娘们早烧好了滚烫的茶水，孩子们端上了新买的点心，挨个送给侍卫们。

张铭之亲手端了茶送到霍明端和陆稼轩手上，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这是北地带过来的黑枸杞泡的茶，枸杞护肝明目，黑枸杞功效尤甚。两位郎君请尝尝。”

霍明端低头看一眼，茶水紫红，摸一下茶杯壁，微微烫手，深吸了口气，不由得点头赞许。“这茶泡得好！没加椒盐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料，枸杞的清香完全释放了出来。更妙的是，开水放温了再来冲泡的，这枸杞的养分一点都没遭破坏。”说完，他浅浅抿了一口，含在嘴里品了一会儿，冲张铭之一伸大拇指，连声赞好。

陆稼轩也浅抿了一口，跟着点头赞好。

张铭之大喜过望，笑着跟他们讲这黑枸杞的来历。

苏钰叫接过来的女娘们最远的一个在遥远的西北边疆，是杜十七郎的亲姐姐杜十娘。十七郎怕姐姐熬不住，托了军中的关系先送了信过去，恰巧军中换防，他原来在军中的同袍驻扎到了西北，接了信几个同袍带着手下的兵到她姐婆家抢出了他姐。她姐净身出户，不愿在军营中吃白食，便到伙房帮忙。西北苦寒，军中伙食粗劣，她便想法子去挖野菜改善伙食。

黑枸杞多长在西北荒漠河岸林、盐化沙地中，植株很矮，又多棘刺，一般没人去摘。杜十娘因公婆虐待，饿得狠了只好跑进沙地里摘黑枸杞吃。说来也怪，她虽然常年吃不饱，看上去却不显苍老，身子骨也挺好的。她把这一切归功于黑枸杞，在军中挖野菜时便常去摘了黑枸杞给伙房添菜，过段时间好多将士说他们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睡眠也好了，都跑伙房里来问伙夫们给他们吃了什么神丹妙药。

伙房里的人听了一脸懵，菜还是那些菜，饭还是那个饭，他们哪有钱给他们买补品滋补？

伙夫们和将士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细心的小兵发现了和野菜装在一起的黑枸杞。虽然他们也不确定，但这是最近伙食中最大的不同了。

将士们感激着杜十娘，等到十七郎接了姐姐要走时，他们把他们采摘晒干了的黑枸杞全都装袋送给了她。杜十娘到了这里，便把黑枸杞交给了公中，也把它可能的功效告诉了张铭之。

“我请教了医者，有的医者说它没什么药用价值，有的夸得它天上有地下无，众说纷纭没个准话，我也不敢随便卖了或者送人，只听杜十娘的话拿它泡茶喝，想着等过段时间要是见效了，我给东家送过去。”

张铭之笑哈哈地，蒲扇般的大手伸过桌子拍到霍明端肩上。“没想到郎君这么识货，等会我给两位郎君装了带回去。”

霍明端被他一巴掌拍得险跳了起来，忙站了起来，指着他一本正经地：“张庄头你这可不对啊，你力气大武功高，不能以大欺小欺负我这样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