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芙的心一下子被愧疚淹没了。

连忙俯下身，握起他的手，放回到他身前。

“你别多想。”她看着他，诚恳极了，“你一个人睡觉，才好呢。我在你旁边，会打扰你，你睡不安生的。”

谢无忧想起之前同床共枕的时候。

她每天晚上都很安静，从来不会乱翻乱滚，手脚也不会到处伸张。

“嗯。”他抿着唇，发出一声。

沈清芙看着，不由得更加愧疚了，她就见不得别人善解人意。

“真的。”她又说道，“不然，难道我还会嫌弃你吗？”

谢无忧抬眼看着她，不语。

他当然不会觉得她嫌弃他。

她若是嫌弃他，就不会喜欢他，也不会给他做荷包了。

“我跑不掉的。”见他不说话，沈清芙有些急了，又道：“到了晚上，我不还是跟你睡一起吗？”

噌。男人的眼眸亮了。

像是蕴藏了千百颗星星，一瞬间苏醒，发出熠熠光辉。

“呸。”沈清芙只想打自己的嘴。

她这是说的什么？鬼上身了吗？

“嗯。”男人精致的面庞上，浮起浅浅的笑容，“我睡了。”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神态安详极了。

沈清芙：“……”

懊恼。

懊悔。

想抱住他的头，用力搓他的耳朵，把他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搓出去。

仿佛察觉不到她的目光，男人闭着眼睛，睡得踏踏实实的。

撅起嘴，沈清芙转身走出去。

坐在外间榻上时，嘴巴还撅着。

“大奶奶，这是怎么了？”玉盏听到动静，从廊下走进来，惊讶地说道。

沈清芙立刻收起表情，淡淡说道：“没什么。”

犯蠢的事，当然不能给人知道。

“我歇会儿。”她道。

玉盏忙道：“哎。”

收拾了软榻，服侍她躺下来。

两位主子都歇息时，其他人便各自找地方猫着，打个盹儿。

玉兰轩里，静悄悄的。

谁也没有讨论刚才在里间发生的事——

有什么稀奇？大爷不想喝药，想让大奶奶哄，多正常的事情。

至于谢无忧平时清冷淡漠，众人也没觉得掉眼珠子。

他再清冷出尘，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是个凡夫俗子。有普通人的情绪，那太正常了。

倒是沈清芙，躺在榻上，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句“晚上跟你一起睡”。

越想越不自在。

她怎么会说出这话？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啊！她当时在想什么？

回想当时的情景，她好像什么也没想，脑子像是被人蒙住了，只有一个念头——哄他。

怎么能让他不高兴呢？怎么能让他失望呢？她看着他那张精致又病弱的脸庞，心都不是自己的了。

“谈恋爱真可怕。”她后知后觉，抱住了自己。

但，再可怕，这恋爱还是要谈的。

“不要变成恋爱脑。”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可以谈恋爱，但是不要变成恋爱脑。”

终于，困意昏昏袭来。

意识沉浮之际，脑中还惦记着一件事——晚上，她就要跟他睡一张床了。

武安侯在宫里陪皇上用过饭，才出了宫。

“皇上怎么说的？”侯夫人问道，“可降罪下来？”

嘴上说不担心，但丈夫迟迟没回来，她这颗心就一直搞搞挂着。

“皇上没说什么。”武安侯道，“召我进宫，是为了旁的事。”

他脸色有些沉凝，这不禁让侯夫人更担心了：“是什么事？”

武安侯喝了杯茶，沉声道：“要起战事了。”

这几年，虽然边关摩擦不断，但并没有大规模的战事。

皇上年纪大了，他想在有生之年，打掉大丽国，给太子一个太平江山。

侯夫人一听要打仗，脸色也变了：“国库银子可够？”

武安侯摇摇头，说道：“皇上正为此而发愁。”

如果国库中银子充足，这仗早就打起来了。

但这几年，各地不是水患，就是干旱，朝中银两就没充裕过。

太子倒是有心整顿，想从贪腐的官员手里抠出来些，但眼下还没瞧见效果。

“唉。”侯夫人叹了口气。

若起战事，丈夫就要上疆场，身家性命都在刀枪之中。

偏偏她乃一介妇人，身在内宅，既阻止不了，也帮不上忙。

“愿老天保佑。”她在心中祈祷。

待沈清芙和谢无忧睡醒，得知侯爷回来了，便往主院去。

侯爷正跟谢不辞说话：“好，带上你。”

谢不辞主动请缨，要跟父亲上战场。

侯爷自无不应，这是堂堂男儿该有的担当，为天子效力，守护一方百姓。

但沈清芙分明瞧见，侯夫人一瞬间变了的脸色。

她垂下眼睛，扶着谢无忧迈进门槛。

“父亲，母亲。”

谢不辞看到两人进来，站起身道：“大哥，大嫂。”

“二弟。”对他点点头。

进了屋子，沈清芙扶着谢无忧坐下。

“父亲进宫，皇上可说了什么？”谢无忧问道。

武安侯便把情况说了一遍。

宁远伯那个老匹夫，不值得他提，一句话就带过去了。

两国的战事，倒是多说了几句。

“少则半年，多则两年，必起战事。”侯爷沉声道。

谢不辞脸上还看不出什么。

但其他人的表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谁愿意打仗呢？和平年代穿过来的沈清芙，更知道战争对于平民的残酷。

死伤，流离失所，饥饿，疾病，骨肉分离……

战争，太沉重的两个字眼。

但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就连她的顶头上司，侯夫人都没有多嘴的余地。

父子三人谈论着。

“不辞跟我上战场。”侯爷说道，“无忧，你守着家里。”

他说着，神情严肃起来：“你做得到吗？”

谢无忧坐直了些：“儿子做得到。”

侯夫人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健康的小儿子，跟着丈夫上战场。病弱的大儿子，守着这府邸。

他身体不好啊！万一没扛过去，是要他死不瞑目吗？

“陈大夫说，你若好好养着，至少还能活上三五年。”只听侯爷说道，“虽然那是之前的事，但你既然过了这关，为父就相信，你能撑过去！”

他的儿子！

不会给他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