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忧这回看过去：“嗯？”

他面上缺乏血色，眼睛里亦少了两分神采一般。

谢不辞看着，张口微顿。那句“哥哥要同我说什么”，消融在了口中。

摇摇头：“没什么。”又道，“哥哥，你该睡了。”

谢无忧收回视线，果然闭上眼睛。

世界一片黑暗。

她的容貌却清晰印在脑海中，谢无忧想起她说话时的表情，又一遍遍回想她说的话。

好似明白了什么。

“今晚，我可能还会发作。”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向床边坐着的弟弟说道。

谢不辞忙道：“我就守在这里，哥哥不要担心。”

谢无忧便道：“辛苦你了。”

摇摇头，谢不辞道：“哥哥说的什么话。自家兄弟，何须客气。”

说到这里，谢无忧便不再客气，多说什么。

转回头，闭上眼睛。

一直等他睡着，谢不辞才挠了挠头，移开有些困惑的眼睛。

哥哥之前说，有话跟他说。是什么话呢？

沈清芙歇在了另外的房间。

“您安心睡吧。”玉盏服侍她躺下，细声道：“倘若大爷有异动，奴婢会叫您的。”

沈清芙“嗯”了一声，便闭上眼睛。

她下午没睡午觉，这会儿着实乏了，困意慢慢袭上来，拖着她不停往下坠。

这一觉睡得沉。

半夜时，她惊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玉盏在脚踏边打盹，闻言道：“已经过了三更了。”

梆梆梆，打更的声音，原来不是错觉。

沈清芙坐起来，望向外头：“大爷呢？有没有动静？”

玉盏犹豫了下，说道：“之前醒了，咳得厉害，陈大夫给他扎了针，但没开药，这会儿许是睡下了。”

说完，她觑着沈清芙的神色，又道：“奴婢过去瞧时，长寿说，大爷特意叮嘱过，晚上不许叫您。”

沈清芙怔怔的，拥着被子，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她缓缓眨了下眼睛。

原来如此。

谢无忧不让她守夜，不是有话对谢不辞说，而是想让她好好休息。

心间翻涌着，一阵阵的热意，跳跃着，向上冲击，直冲得喉头都发哽。

“嗯。”她闭上眼睛，一头躺回去，“睡觉。”

他不让她守着，她就不守。

她接受他的好意。

这是他能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而她也想要。她希望哪一日，回过头来，怀念这段感情时，发现他给了她很多。

正房里，谢无忧筋疲力竭地躺着，鬓侧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

长寿刚给他喂了水。

他微微敛起眼眸，缓缓呼吸着，气声说道：“没惊动她吧？”

长寿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酸，如实回答说：“方才玉盏来瞧过，小的跟她说，不许惊动大奶奶，她听了。”

“嗯。”谢无忧闭上眼睛。

那就好。

想到她安安稳稳地睡着，他心底稍松，任由浓浓疲惫涌上来。

清早。

“玉盏，把我前儿做的那条水红色的裙子找出来。”沈清芙坐在床上，吩咐道。

玉盏已经准备好她今日的穿着了，闻言便放下来，看过来道：“大奶奶，您说的哪一条？您有好几条呢。”

沈清芙呆了一下：“是吗？”

她怎么记得，只有一条？

“就那件云锦料子的，我记得领口绣着杏花的。”她回忆着，说道。

玉盏听着，大致明白是哪一条了，点点头：“哎，奴婢这就去找。”

取回来裙子，又给她搭配首饰、腰带、坠子、鞋子等。

拾翠不在，但别的丫鬟也会梳头，今儿就是桃叶给她梳的头。

“咱们大奶奶真好看。”桃叶望着铜镜里，只见映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忍不住夸赞道。

沈清芙看着镜子里，却还不满意。

她拿过眉笔，轻轻地扫。

又拿过口脂，轻轻抿了一下。

“呀！”待看到镜子里，姿容更明艳三分的女子，玉盏等人都不由得轻轻惊呼。

沈清芙生得好，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日常是不上妆的。

但稍加妆点一番，整个人的精气神便更饱满了，显得光彩耀人。

桃叶道：“大奶奶生得，简直像是神仙妃子下凡。”

沈清芙轻轻笑了笑，起身道：“走，让你们没见过世面的大爷瞧瞧。”

众人听了，都不禁掩口笑起来。

谢无忧自是见过美貌女子的。

但他往日心思不在此，再精致的皮囊，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截行走的木头。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女子好看，还是娶了沈清芙之后。

“大爷起了？”进了正屋，沈清芙看着外间走动的小丫鬟们，问道。

“回大奶奶，大爷一刻钟前起了。”小丫鬟回答道。

长寿在里面伺候着。

沈清芙便没进去，在软榻上坐了。

不多会儿，长寿出来了。

“给大奶奶请安。”他行了一礼。

沈清芙起身道：“你们大爷怎么样？”

长寿笑嘻嘻道：“大奶奶想知道，自己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眉头一挑，沈清芙抬脚往里走去。

谢无忧昨晚只发作了一回，被陈大夫行了针，再躺下后，就睡得沉了。

刚才被长寿喂了半盏温水，此时衣衫整齐，靠坐在床头。

“你起了——”他看着走进来的身影，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花中仙子，携百花而来。

她一路走过，留下春日的气息。行至哪里，明媚便在哪里。

谢无忧望着她走近，只见她清澈明亮的眼波，荡开一抹笑意：“昨晚休息得可好？”

她笑了。

明媚之色更增三分，谢无忧仿佛听到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跳来跳去。

“还好。”他缓缓回答。

扑通，扑通。

心脏明明虚弱乏力，却不听话地左突右跳。

“那就好。”沈清芙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坐在床边，“我睡得也好。”

谢无忧转动着视线，依然落在她的脸上，又微微敛起：“嗯。”

“你猜我昨晚做了什么梦？”只听她又问道。

谢无忧猜不出来，只道：“是个好梦？”

“我睡前祈祷来着。”沈清芙说道，“祈祷你顺利渡过此次难关。”

她看着他，脸上盛放笑意，又道：“你再猜。”

谢无忧还能怎么猜？

她的暗示如此明显了。

微微笑起来，他道：“你梦见我好了。”

“你这人，真贪心。”却见她挑高眉头，说出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什么都没梦见，我一个梦都没做。”

谢无忧不禁一怔。

“没有坏事，便是好事。”她笑容清澈，“你不觉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