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面若如常，随意答道。

她此刻坐在他面前，离他这么近。

他能清晰看见她根根分明的睫毛，仿佛还能察觉到她羽睫眨动时扇起的微风。

“你辛苦了。”谢无忧说道。

是挺辛苦，照顾病人是很累的，晚上不睡觉本身就是一件熬人的活儿。

“瞧瞧你们大爷，又瞎客气起来了。”沈清芙没看他，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玉盏等人，“有本事，他倒是好起来，别叫咱们辛苦啊。”

众人听见她这话，都笑起来：“是啊，大爷快好起来吧。”

“咱们这些人辛苦些没什么，不能累着大奶奶呀。”

“累在大奶奶身，痛在大爷心哪！”

哄笑起来。

沈清芙有些没好气，瞪去一眼。她有心打散旖旎气氛，这一下又被带起来了。

“瞧我这张嘴，该打。”被她瞪着，那小丫鬟便作势在嘴巴上打了一下。

沈清芙更不好说什么了。

收回视线，重又看向谢无忧，问道：“你胃口怎么样？等会儿吃饭，想吃点什么？”

谢无忧被她看着，缓声答道：“什么都好。”能跟她一起，吃什么都是珍馐佳肴。

“看来胃口不错。”沈清芙听着，脸上有些笑意。

随意说了几句，待他肠胃苏醒了，便叫人把晚饭端上来。

很是清淡的吃食，但营养也是足的，有汤有饭，有蛋有肉。

肉是才宰杀的鸽子，取胸脯肉，捶得碎碎的，做成丸子，用骨架熬出了汤，点缀上细细的葱花，香郁扑鼻。

谢无忧吃得慢，但也没人让他快些吃。

就这么喝些汤，吃口饭，渐渐的也用了不少。

等侯爷和侯夫人过来时，见到空着的碗碟，都很是高兴。

“好，好。”侯夫人止不住地笑，“能吃饭就好。”

饭食乃固根之本，精气之源，不吃饭，身体哪里能好？

“令父亲、母亲挂怀了。”谢无忧垂眸道。

“看到你醒来，能吃饭，能喝水，我和你父亲心里啊，就不担心了。”侯夫人说道。

又看向沈清芙，只见她刚喂谢无忧喝了水，拿帕子轻轻给他擦口，不由得目光怜爱：“辛苦芙儿了才是真的。”

说着，又看向大儿子：“你啊，快些好起来，知道不知道？千万记着，不能放弃。一定要存着一口气，不论何时都不能咽下这口气，听到没有？”

她说着，心里又酸楚起来，只忍耐着，不肯表现出来。

“要不然，咱们可都不放过你。”她想说，“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

但这话未免不吉利，便没说出口。

“是啊，活着才好。”这时，沈清芙接话道。

她将用过的帕子递给旁边候着的玉盏，又说道：“活着，每天都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好些东西可以玩。”

“今儿赏花，明儿听戏。”

“下下棋，玩玩飞镖。”

“侍弄侍弄花草，坐船游湖钓鱼。”

“若是下了雨，便靠窗读书，也是一桩雅事。”

还可以去茶馆喝茶，听先生说书。

玩玩拼图，做做游戏。她还有许多好玩的，没做出来。

沈清芙看看他，又低垂下眼眸：“若是死了，可统统没有了。”

一旁，侯夫人听得眼冒泪花，不由得用帕子捂住嘴。

是，就是如此。活着才好，活着什么都有。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无忧看着身前，静静无声。

目光深邃，如星幕，如海面，藏着说不尽的心思。

“也是有的。”这时，侯爷接话道：“地底下，有蛇虫鼠蚁，啃咬你的尸骨。说起来，也不寂寞。”

室内气氛骤然变化。

谢无忧抿唇，偏头朝父亲瞧去。

“侯爷！”侯夫人变了脸色。

侯爷便笑呵呵改口：“怎么会呢？防虫防水的棺木，府上还是用得起的。”

这话，并没有让众人一致开朗起来，反倒引起侯夫人的怒火。

“我忽然想起一事，要对侯爷说。”侯夫人脸色发青，扯了下侯爷的衣袖，转身往外走去。

侯爷抬脚跟出去。

只剩下谢不辞，站在一旁，神色复杂。

他看看沈清芙，又想想自己。

原来，她嫁给哥哥后，做了这么多事。陪着哥哥赏花，下棋，听戏，游湖。

他从前猜度她会害哥哥，如今想来，是他小人之心了。

她做得比他都要好，他都不曾陪着哥哥做过这些。

“不辞，坐下说话。”谢无忧看见了，对他道。

谢不辞便退至桌边，坐下。

“你审问过严靖文没有？”

谢不辞摇摇头：“没有。”眼神厌恶，“审问他做什么？”

他看到严靖文，就恨不得弄死他，哪有心思审问他？

谢无忧沉吟一下，说道：“给他用最好的药，别让他死了。”

稍微一想就知道，严靖文此时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我知道了。”谢不辞不情不愿地道。

“嗯。”谢无忧点点头。

兄弟两个，竟没什么话说。

谢不辞很快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如果没死，就给他用最好的药。

呸！他也配？

眼看他怒气冲冲地出去了，沈清芙说道：“我今儿见到严靖文了，噫，惨得很。”

谢无忧便问道：“有多惨？”

见他好奇，沈清芙便描述起来：“他一定是被狗抓了，脸上有几道抓痕，究竟有几道我没数，反正是大快人心！”

谢无忧回想当时的情形，说道：“他的马车不是特制的，空间不大，坐两个人还罢了，闯进去一只畜生，便拥挤了。”

他说得没错。当时沈清芙把衣服扔进去，严靖文没有第一时间扔出来，等那只大黑狗跳进去，他就没机会了。

后来还是小厮进去，拼着挨咬，终于把衣服扔出去，将大黑狗引出了马车。

那么小的空间里，哪够一只神智不正常的大狗撒野？严靖文是恶有恶报，自作自受。

“活该！”虽然说过很多遍了，可沈清芙还是要说。

“下次不可如此。”谢无忧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又带有少许严厉，“穷寇莫追。”

这话沈清芙不爱听。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自己坐会儿，看会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