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坐在椅子上，圆圆的脸上满是怒色。

在沈清芙面前的讨喜模样，全然不见，看上去阴沉又可怕。

小伙计眼里都是小心，陪着笑脸道：“您喝水。”

张管事一把夺过来，然后抬脚一下踹过去：“狗东西！你害死我了！我若死了，拉你一块儿！”

这一回，小伙计没躲。躲得过这次，躲不过下次，这口气，非得叫掌柜的出了才行。

他硬生生挨了一脚，咚的一声坐倒在地上。捂着被踹的肚子，低着头，掩盖住脸上的愤怒，问道：“掌柜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张管事喝完一杯茶，用力将杯子掼在桌上：“哼！”

一个时辰前，他被周长兴叫出去。

周长兴告诉他：“大奶奶怀疑你不老实，让我来查你。怎么办，不用小弟多说吧？”

什么小弟，按照辈分，周长兴得自称一句侄儿才对！但听着他话中的意思，张管事惊得心里急跳。

他没有立刻承认，半信半疑地看着周长兴，喝道：“你胡说什么。大奶奶怎会怀疑我？我做事自来老实本分，不怕你查。”

周长兴哈哈大笑，勾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给大奶奶的账本，还要我多说几句吗？”

他一脸的不怀好意，似是笃定了他不老实，张管事不禁膝盖发软。

他跟周长兴走了出去。

周长兴是个混账，讹了他五十两银子，却没答应替他在沈清芙面前抹平此事。

张管事心烦意乱地回来，心烦沈清芙居然真的看了账本，也恼怒周长兴的奸猾狡诈。

谁料，就听到这番话！顿如晴天霹雳，他整个人都懵了。

原来奸猾狡诈的人，并不是周长兴，他只是受人吩咐做事。可……是谁呢？

不可能是沈清芙，张管事在心中摇头，她是一个草包。那是谁在管此事，莫非是太太？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发软，面团似的瘫在椅子上，惶恐又后悔。

“掌柜的？掌柜的？”小伙计叫道。

张管事回神，看见小伙计那张讨好的脸，不禁再次气从中来，扬起巴掌就扇过去：“你这个蠢货！”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东西？拿着账本在大奶奶派来的人眼前晃！生怕他死得不够快是吧？

“我平日里对你不好吗？”张管事抓起桌上的茶杯，朝小伙计丢过去，“忘恩负义的东西！”

小伙计又挨了一脚，踉跄后退，眼底的恨意更浓了。他低着头，攥紧双拳，声音带了几分哭腔：“掌柜的，您到底在说什么呀？小的一句也听不懂。小的做了什么？”

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一定……

“滚远点！”张管事不耐烦地挥手，简直一眼也不想看见他。

小伙计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正要躲去他看不见的地方，忽然张管事想起什么，又道：“把账本给我拿来。”

“哎。”小伙计应声，绕到柜台后面。

他把账本拿起来，抬头瞥了一眼张管事，见他没有注意这边，慢慢的，把账本放了回去。

“好了没有？”张管事抬起眼睛，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小伙计一抖，手里的账本“啪嗒”掉在地上，他忙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小跑着双手捧过来：“掌柜的，账本。”

张管事接过，看也没看，掖进怀里。哼了一声，抬脚走了。

他要回去与妻子商议一番。究竟是谁在沈清芙背后，给她支招儿？

不会是太太，这不像是太太一贯做事的风格。难道是谢无忧？不，也不大可能。

该不会是沈清芙自己？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冒出来，但是想想当日见到的那张故作稳重的脸，他不由得又摇摇头。若她有这本事，他能把那本假账生吞了！

粮铺门口，小伙计等他走远了，转身进去。

来到柜台后面，将掉在地上的账本捡起来，拍了拍，塞进自己怀里。

瞧了瞧打开的柜门，他哼了一声，砰的一声踢上。

此刻。

沈清芙吃饱喝足，带着玉盏等人从万德福酒楼出来。

周山手里提着一只食盒，满脸笑容地往外走。

大奶奶说了，这是犒劳没到场的周长兴的。这一食盒的饭菜，足够他们全家都吃一顿了。跟着这么大方的主子，谁不高兴呢？

“大奶奶，咱们回吧？”玉盏瞧了瞧天色说道。

沈清芙玩了一上午，也有些脚酸，点点头：“回府。”

“哎。”周山应了一声，率先走到马车前，等沈清芙上了马车，便也跳坐上去，扯动缰绳。

“驾！”

一行人回了武安侯府。

才进了玉兰轩，沈清芙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玉盏嗔道：“困了吧？”

“往日这会儿，大奶奶已经睡下了。”拾翠道。

“可不是？大奶奶已经两日没午歇了。”玉盏又说。

这两日沈清芙沉浸在假账的兴奋中，连睡午觉都忘了。

但今日解决了，她那股劲儿一散，就想睡午觉了。

她打着哈欠，往屋里走。

“大奶奶回来了。”小丫头在门口打开帘子，笑盈盈地道：“您在银楼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

沈清芙困得几乎忘了这事，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走进屋里，果然见桌上摆着一只眼熟的首饰匣子。

她瞥了一眼，没多看，被玉盏服侍着卸下钗环，褪去衣衫，往床上倒去。

“大爷午歇没有？”快闭上眼睛时，她问道。

小丫头答道：“没有，大爷吃过午饭就去前院了。”

“哦。”沈清芙闭上眼睛，困得脑子都转不动了，硬撑着又问一句：“那他午饭吃得好吗？”

小丫头回想了一下，摇摇头：“不大好。”

这一句话，令沈清芙的困意走了两分，半支起身子，看过去道：“怎么回事？”

“许是胃口不大好，饭菜动的不多。”小丫头小心翼翼地回答。

胃口不好？眉头皱了皱，沈清芙又躺回去：“知道了，退下吧。”

他胃口不好，那就没办法了。

等她醒了，去前院问问，他又遇上什么事了，心情不好？还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所以吃不下去？

对谢无忧这种嘴硬又爱在心里闷事儿的人，只能多问几句了。

闭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