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能没事。”沈清芙又道。

慢慢挪上台阶，来到他跟前，低下头，看着他。

谢无忧的脸色不好看，眸光锐利如雪，声音带着厉色：“我会有什么事？死的是他，不是我！”

是王三轻生，自寻短见，没了命。

与他何干？

沈清芙很少见到他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

抿了抿唇，她缓缓点头：“嗯。你没事就好。”

但他不可能没事。就如她刚才所说，没有人能亲眼见到一条性命在眼前消失，而且跟自己有关，能够无动于衷。

谢无忧的激烈反应，恰恰说明了他心里刻上痕迹。但他不肯承认，沈清芙也不是非得撬开他的口不可。

她看了看他手里握得书卷，说道：“那你看书吧。”

谢无忧的心情却不复之前的平静，手指用力握着书脊，冷冷道：“你觉得我很脆弱，会被刺激犯病。”

啊这。

沈清芙情不自禁地轻轻后仰一下，微微睁眼，惊奇地看着他。

谢无忧直直看着她。

“嗯。”沈清芙诚实地点了点头，“你说对了，不过只有一半。我是担心你被刺激犯病，但我不觉得你脆弱。”

谢无忧目光丝毫未有松动，冷冷看着她，然后低下头：“不必。”

沈清芙站久了，伤脚有些吃力，便将重心放在没受伤的那只脚上：“我真的不觉得你脆弱。”她极其认真，“你得相信我。”

谢无忧不相信她。

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哗啦。纸张被轻轻翻过一页。

他似乎注意力全都在书上，但沈清芙知道，这都是假象。

“你这样傲慢的人，是绝不可能脆弱的。”她又说道。

话音刚落，谢无忧动作一顿，抬起头。表情微微不悦，朝她看过来。

沈清芙笑了笑。

移开目光，看向院墙之外，随后往下跳了一个台阶，好整以暇地坐下来。

“是不是没有人如此评价过你？”她问道。

谢无忧抿着薄唇，不语。

眼神阴郁，仿佛被冒犯到了，透着不快。只在极深极深的地方，浮动着一丝好奇，不易被人察觉。

“大家都说你君子如玉，清风朗月，温和知礼，吾辈楷模。”沈清芙看向他，“对不对？”

少女歪着脑袋，灿若桃花的脸上挂着微笑，明眸皓齿，生动又鲜活。

这哪里是一个蠢货会有的模样，谢无忧心中又一次想道。

“直说。”他淡声道。

沈清芙轻哼一声，收回视线，托腮看向远处，说道：“你没有朋友，独来独往，同谁都是点头之交，待任何人都没有分别，都是冷冷淡淡。”

这就是傲慢？谢无忧不解，看向她道：“我只是性子如此。”

他不爱热闹，相比跟人谈天说地，更喜欢一个人静坐读书。难道这叫傲慢？

“是吗。”沈清芙看过来，脸上写着“你狡辩”。

谢无忧不悦，拧起眉头，声音沉下来：“是！”

“可你在反驳我。”沈清芙指出道，“依你的脾气，倘若有人说你读书不精，是个草包，在外头是浪得虚名，你会反驳一句吗？”

谢无忧一愣。

不会。

他会嗤之以鼻，看都不看那人一眼。

“不会，对不对？”沈清芙挑高眉头，“但我说你傲慢，你不高兴了，还反驳我。为什么？”

为什么？谢无忧罕见的感到狼狈，无法与她清澈的目光相触，不由得避开。

面皮微微发烫，无所适从。心慌，想逃，前所未有的感觉笼罩住他，陌生极了。

但他素来理智。未多时，收拾好情绪，面上再次恢复冷静。

低垂视线，落在被自己捏得有些褶皱的书页上，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他是傲慢的人，他不会脆弱，她不用担心他，谁也别担心他。

“你说得轻巧。”沈清芙嗤了一声，伸出受伤的那只脚，“我怎么走，你倒是告诉我啊？”

“……”谢无忧。

他看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玉盏：“扶你们主子进屋。”

“是，大爷。”玉盏立即小跑过来。

沈清芙被玉盏扶起来，口中嘀咕着：“你让我进屋，我就进屋啊？”

谢无忧再次失语。

但她是在陪伴他，活跃气氛，试图分散他的注意。他知道。

摇摇头，将注意力收回来。

沈清芙进了屋。

院子里顿时变得清静许多，谢无忧看着书籍，却少有的读不进去。

她说得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

王三，他好手好脚，拥有健康的身躯，几十年的寿命。他却丝毫不珍惜，说不要就不要了！

像丢掉肮脏垃圾似的，那么厌弃。

这世上，有的人多想活，哪怕一辈子药不离口也想活，却活不得。

王三诅咒他：“谢无忧！你心肠这么硬！活该你活不长！你这个抠门鬼，势利鬼！你留着银子下去花吧！”

他当着他的面，糟蹋他想要而求不得的性命，以此报复他。

“咳！咳咳！”一股气血上涌，胸腔传来闷痛，谢无忧捂着胸口，吃力地咳嗽起来。

屋里。

坐在软榻上盘核桃的沈清芙，听到外头响起咳嗽声，脸色微变。

侧耳细听，却又没有了。

她轻哼一声，重新瘫了回去：“有些人啊，嘴可硬了。心里明明介意得紧，嘴上就是不说。是谁，我不说。”

玉盏嫌她促狭，轻轻推她一记：“小姐。”

“做什么？”沈清芙抬头看着她，眼神无辜，“我说谁了？”

她可谁的名字都没提。

玉盏好笑，嗔她一眼道：“您自个儿心里清楚。”

沈清芙不认：“随口一说罢了。”

“咳咳！”这时，外头又响起咳嗽声，低低的，压抑的，断断续续传来，“咳咳咳！”

沈清芙忙推玉盏：“你去瞧瞧。”

“哎。”玉盏匆匆往外走去。

沈清芙被拾翠扶着，也慢慢下了榻。

“哥！”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震天响的怒吼声，“别碰我哥！”

什么情况？谁碰他哥了？

“我们出去。”沈清芙单脚跳着，往外挪去。

外头已经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玉盏的吃痛声：“唉哟！”

“谢不辞！”沈清芙人还没出去，已经怒不可赦起来，“你敢碰玉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