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月后谢绾雩在山坡下仰望坡顶那道身影时，看到的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欲雨的穹幕下，狂风猎猎，天色将熄未熄，红霞被暗调的云挤到了西边，像火，又像血。

荒草里，人影发束散乱，衣衫尽湿，胸膛起伏，摇摇欲坠。

他一声低吼，大步迈出。

而后啪地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鲜血洇出！

原本颜色莫辨的衣衫很快便染遍腥红，几个呼吸间便看见一个血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血液滴答滴答地滴落阶前。

他却放声大笑。

格外狰狞！

眼前是明眼可见的第四十九阶……这段平凡之路的最后一阶！

这是他第十二次试图将其征服。

第三次爆血。

第一次……经脉、气海、灵台，完全复苏！

他正常了！不废了！被石阶上的按摩给按好了！

养生，实在是太养生了！上辈子开凯迪拉克的经验果然没有欺骗他！

赞美凯迪拉克！

下方的谢绾雩看着姐夫扭来扭去的身影，一脸迷惑，难不成刚才摔的一下摔出猫饼了？流了那么多的血，不疼？

青棠走了过来，突然说道：“我看公子有仙人之资。”

谢绾雩：“？”

青棠展露出区别于谢绾雩的博览群书和不求甚解的一面来：“我看话本里夸一个人厉害也是这么夸的，比如说公子真乃谪仙人、郎君素有大将之风，还有什么公子好棍法、先生好口才，诸如此类，话本里的主人公听了都会开心得哈哈大笑，然后愈发勇猛了起来。”

谢绾雩：“……”

砰——

话音刚落，坡上便传来一记闷响。

两人赶忙循声看去，只见那血色人影再度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谢绾雩大惊失色，和青棠一前一后从另一个方向奔到了坡顶，当即一愣。

赵青辞脸上无悲无喜。

血污和汗液使他的头发干结成团，遮住了他的双眼，只依稀能看到他侧着头在看那天际被吞得仅剩最后一丝的残红。

哀而不伤。

他成功踏上了最后一阶。

却没来由地感觉心里边空荡无物。

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大周的书呆子还是另一个时空过来的游魂，也无从得知自己所追求的为何物。科考入朝，宦海浮沉，出将入相，拯救大周？还是诚诚恳恳地修行，复苏绾墨后，神仙眷侣，逍遥快活？亦或者，一路平推，一路登仙，自诩无敌尔等随意？

“姐夫……”

“公子……”

“嗯？怎么了？我躺一会，适应一下最后一阶的压力……”

“那你快点……”

“为什么？有急事？”

“不是，姐夫我怕你一会就要失血过多死在这……”

“……”

“公子你的量真多！”

“姐夫，青棠说的是出血量。”

“啊？不然呢？”青棠不解。

谢绾雩：“……”

“二小姐你看，公子手上原本结痂的伤口滋出来的血有点像小孩子尿尿呢。”

“……”

赵青辞心里直呼好家伙，感情自己刚才一阵胡思乱想思考人生是因为快看到原主死去的爹妈在招手了啊。

··

两日过去，距离十八岁没几个月的赵青辞正蹲在虞染面前看她用灵活的纤纤玉指帮他做手工。

“你也可以学。”虞染将刻好传送阵的玉牌递给他，“我教你。”

赵青辞观摩了她给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篆刻上复杂繁复阵纹的全过程，摇摇头，感觉自己没有这种做手艺人的天分。

这是又一块带着传送回黄庭小院的玉牌，虞染拢共耗时了半盏茶的功夫。

而且赵青辞看得出来因为他在看的缘故她甚至刻意放慢了步骤。

若是再念及她已然无境，篆刻过程中还多了一步借引小院灵气……那她全盛之下篆刻这种传送阵的速度岂不是仅在转眼间？

赵青辞现在也不是不识货的愣头青了，经过对黄庭小院中的藏书涉猎，已经能清楚知道，这种便携性、初阶修士可用、并且还能穿过空间隔阂抵达隐藏秘境的法阵，放眼整个传送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足见虞染的阵法造诣之高！

可纵然如此，她对洛州城的禁空法阵的反制，竟耗费如此之久，实为罕见。

并且，这段时间的黄庭小院并不是在天上瞎鸡儿乱飞的。

它已撤去了清安巷的入口，沿着几个固定的轨迹飘浮，好让虞染更好地观察阵眼，推算弱点。

让虞染感到棘手的是，关键的几枚阵眼被藏匿在了如刺史府、督军大营等难以直接观测的地方，故而只能远远隔空模拟。

再者，就算破解的阵盘做了出来，如何不惊动、不破坏、不留痕这三大“不”要求也是一大难点。

最后就是虞染当前状态已非全盛可拟，故而唯有花费时日来补就了。

“姐夫，城门开了！”

这时，谢绾雩和青棠走了过来，“顶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压力，我还以为它敢一直关下去。”

“再等两日。”虞染道。

“再等两日阵盘就做好了？”赵青辞问道。

“阵盘还需一旬左右。”她看了一下方才振动的传讯幻牒，远眺南角的天空，“两日后你们出城，先行赴京。”

“为什么？”

“这两日刺史府或许还会以此钓鱼，你可以试试着手于再度修行，届时这一路便可当做你们的历练。”

赵青辞一愣：“如今已是深秋，若我还要参加春闱，一路陆行，未必来得及。”

谢绾雩闻言不假思索道：“那便依我先前所说的，去清都城坐飞行兽，我们便能直达京郊。”

赵青辞沉吟片刻，但还是有些迟疑：“那虞姐姐你……”

虞染淡淡道：“破解法阵之后，我自会赴京。”

··

赵青辞轻车熟路地将乳白色的灵气盘旋于气海，不出所料地内视到了丝丝电弧。

然后灵气通过已经舒展过来的经脉直入灵台，孤零零的质谱仪当即在显示屏上出现了熟悉的“普通灵气”四个字。

它依旧还是质朴得言简而意赅。

就像它裸露的线路正滋滋不停歇地漏电一样……笨拙而傻气。

赵青辞再度借用电弧施行自己独到的“电解”，而后，想了想，将渗出来的黑液送去给质谱仪鉴别。

【炼灵之液。】

【补益物质，灵气制炼浓缩而来】

赵青辞一愣，与先前显示的内容有所不同了？可黑液还是那份黑液，将其吸收了效果也并无二致。

【为什么不试试直接将它当作灵气来流转使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