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老还乡的霍家，还未在京城中过完元宵节，便匆匆收拾家当，赶回滁州老家。

正月十四日，京中贴出讣告，霍老国公一家在回去的路上，遭遇马贼抢劫，霍家宁死不从，殊死抵抗，最终全家一百八十三口人，满门忠烈，无一幸存。

此消息一出，全京哗然，朝堂上，梁帝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下令还在王府闭门思过的信王，将功补过，限期一个月内，找到那些马贼，杀无赦。

同时，京中兴起了一些流言。

“他们说，霍家浩浩荡荡那么大的阵势，得多少马贼才杀的这么干净，咱大梁如今已是繁荣盛世，哪来那么多马贼啊，所以很可能是仇人假扮的。”紫苏回相府的路上，听到不少流言，煞有介事的讲给君念瑶听。

段漪兰忍不住问：“所以呢，他们怀疑谁。”

紫苏凑近她们，小声道：“都说是信王殿下，你们想啊，他为了扳倒霍国公府，可是什么招都用上了，还被皇上惩罚了一顿，倘若他真的咽不下这口气，自然要杀人泄愤。”

“不会是他。”君念瑶喃喃道：“霍家一倒，他就已经在朝堂难以立足了，若是再出手灭了霍家，那那些还在摇摆的老牌贵族，定会联合起来要他都命，他没那么傻。”

“但除了他，还会是谁啊。”青梧问道。

段漪兰分析道：“总之啊，无论是不是他，他怕是要接下这盆脏水了。”

君念瑶突然想起了那天君清卓说的话，他说必要的时候，整个霍家都可以牺牲。

她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君念瑶来到君清卓的书房，里面没人，她直接推门进去，君清卓的书房，她向来可以随便进，全府只有她这个嫡女可以。

书房布置的比较简单，但是却拥挤，简单在家具就那么老几样，花瓶都不曾多一个，拥挤是因为里面挂满了她母亲的画像。

君念瑶突然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她一张张看过去，发现是多了一幅画，画上慕瑶俯身在一张婴儿床前，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在哄宝宝，几个月大的婴儿，张着小手抓住了母亲的一缕秀发，慕瑶的眼里里满上柔情，当时的母亲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吧。

君念瑶对母亲没有印象，但是这一幅幅画像看过去，慕瑶的身形样貌甚至性格，早已经在她脑海里呈现出了一个完整的，活生生的样子。

“瑶儿想母亲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君清卓出现在她的身后。

君念瑶如实道：“是有些思念。”

她转过头对君清卓开门见山道：“爹爹，我听闻，霍家被灭门了。”

“是啊，世事无常。”

“我起初只是想让霍恬儿受到惩罚，没想到要惹出这些乱子。”君念瑶觉得自己没错，可她还是忍不住自责。

君清卓安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个小丫头，影响不了大局，是霍家命数不好。”

“霍家，真是是马贼杀死的吗？”

君清卓看向君念瑶，打量着自己的女儿道：“你怀疑谁。”

君念瑶迟疑半晌，最终说出了那句话：“信王没理由杀霍家满门，是您做的是吗？”

君清卓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为什么？”

“霍家怎会甘心就此回乡呢，霍万堂手里有贵妃娘娘的一些把柄，以此要挟贵妃娘娘，让娘娘尽快安排他复京，贵妃娘娘岂是她能威胁的，不知死活，自寻死路。”

君念瑶突然冷的厉害：“所以你们先是杀人灭口，再是嫁祸于人？”

君清卓的手段，她早有耳闻，大约了这么长时间的父慈女孝让她忘了，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是踩着无数异党的尸骨走到这个位置的。

孩子还是太年轻了，聪慧倒是聪慧，只是经历太少，心太软。

君清卓觉得差不多了，应该好好给她上一课，作为她的女儿，这条路她逃不掉，得一起走：“朝堂之上风云变幻，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哪个当官的手上没染过血。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以为这些，你早该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我见过百姓流离失所，为了一口吃的卖儿卖女，我养母不也把我卖了吗，在宫里，姐妹们活的小心翼翼，我也见过因为说错一句话就被主子活活打死的小宫女，可是，就因为我见过，所以我才不服，草菅人命，党同伐异，世道如果是这样的，那他不对。”君念瑶睁大眼睛，强忍着眼泪不想它落下来。

“他不对你待如何？”君清卓起身将女儿揽入怀里：“如今你有我，想要替朋友讨回公道尚要费尽心思，若你还是那个小宫女，你能如何？”

君念瑶被他问道痛处，无话可说，她的确没有任何办法。

君清卓轻抚她的秀发循循诱导：“只有权力，瑶儿。当你对这个世道不服，那你就需要无上的权力，才能改变这个世道，而为了权力牺牲部分人，就太正常了，为了权力，那些人的牺牲，是值得的。”

君念瑶摇头“可你们没有人问过他们是否愿意，他们凭什么为了别人虚妄的理想而丢掉性命。”

“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理解，为父曾经和你一样心思单纯，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个从五品，沾了你外祖父的光，不少人都来奉承和讨好我，我从未动摇，我以为只要这样下去，我便可以清清白白，成为一个纯臣，可是我却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被人抢走，无能为力，而我最爱的女人就在大年夜死在我的怀里，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君念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君清卓，满目滔天的恨意，他像是一座被怒气积压的火山。

“爹爹，我已经回来了，我以后会一直陪着您的。”君念瑶心软了，抱着他安慰道，这么多年，他一定很懊悔很孤独。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昔柔。”

“什么。”

贵妃之前也同她暗示过，她是被淑妃抱走的，难道是真的，可是，可是淑妃娘娘，那么好的人，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