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一路回到二舅家的时候，饭都已经做好了。

摆在最中间的是一盆鸡。

那鸡特香，我第一反应就是，如何才能第一时间抢到鸡腿给墨离。

“都回来啦？快来吃饭，快。”

二舅妈招呼着我们。

突然，她一拍大腿，“哎呀，忘记烧水给你们泡茶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

我离水壶最近，于是我也起身，“我去吧。”

这里没有自来水，要烧水，得去角落的缸里，把水舀出来。

我放下墨离，拎着水壶走过去。

我刚一低头，立马觉得有些不对。

水缸上面，是盖着一个防尘的木头盖子的。

这木头盖子，一般跟水缸是严丝合缝的。

但这一个，却翘了起来。

我怕给人家摔坏了，于是就格外仔细。

不仔细还好。

这一仔细，差点吓丢我的小命。

我清楚看到了一排手指头。

刚开始，我还没认出来那是手指。

因为它们太过粗糙，遍布厚重的茧子和伤口，指甲又短又扁，惨白惨白。

那一排手指，牢牢地扒住水缸的边缘。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看了出来。

在看到那一排手指的时候，我脑子里有点被吓懵了的感觉。

这也就导致，我的动作，比我的脑子要快。

等我的脑子在疯狂大喊不要这么做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掀起了水缸的盖子。

第一眼，我就看到了那满缸水藻似的长发。

浓密厚重的黑发，从缸底浮了起来。

一颗人头，一点一点地抬起。

我能看得出，那是个女人。

她的眼睛，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她眼睛圆睁着，死白浑浊的眼球里，两颗枣核一样的瞳孔。

她就这样，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沉在水下的嘴，吐出一串泡泡。

那泡泡里，还带着粘稠的血。

我脑子嗡的一声，本能地将盖子扔了回去。

这一声，动静有点大。

二舅妈站了起来，“咋了？”

“水、水里好像有东西。”我磕磕绊绊地说。

“有东西？”

二舅走过来，大手掀开水缸盖子。

随即，他奇怪地看我一眼，从水里捞出个小青蛙，随手扔在了地上，“这也怕？胆真小。”

他儿子笑得前仰后合，还故意把青蛙抓手里吓唬我。

我站在那有些尴尬。

我还能怎么说？

难不成要我说，我刚才是见鬼了？

他们不把我送精神病院都是好的。

我妈过来，拉我坐下。

这顿饭，我吃得一点也不安生。

我脑子里，不是姚牡丹家那个吊死的女人，就是水缸里浮起的女尸。

虽说，这地球上，没有哪一处是没死过人的。

但这闹鬼的频率，也太密集了吧？

偏偏我又是个容易撞鬼的体质。

等吃完饭，我悄悄问我妈，“妈，咱什么时候回去啊？”

“你刘阿姨说过两天，不好逼迫孩子同意。”

“那。”我又说，“能不能让她自己在这等，咱们先回去啊？”

“你着急回去？”我妈倒是没想拦着我，“你要是着急，你就先回去，你刘阿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得陪着她。”

我妈态度很坚决。

于是我只能说，我不着急回去，我想陪着她。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我撞鬼，总比让我妈撞鬼来得好吧？

晚上，我们都住在二舅家。

刘阿姨给姚牡丹认真洗了澡，换上了新衣服。

洗得干干净净的姚牡丹，看上去可爱又乖巧。

姚牡丹大眼睛看着刘阿姨，“阿姨，你真好，你像我妈妈那么好。”

刘阿姨冲她笑，“我这么好，你跟我走行不行？以后我当你妈妈。”

姚牡丹很为难，“可是，我要等妈妈和姐姐回来。”

她一这么说，满院子乘凉的人，都不开口了。

刘阿姨摸了摸她还湿漉漉的头发。

“那，你妈妈和姐姐，要是不回来了呢？”

“会回来的。”

姚牡丹的声音很小，但足够我们听清楚了。

“妈妈和姐姐回来过，她们回来照顾我……”

她话还没说完，一只马扎就砸了过来。

要不是刘阿姨挡得及时，估计小女孩头上就要见血了。

牡丹爸开口就是一串骂人的脏话，脏得我都不好意思听那种，有点没的生殖器，全被他骂遍了。

二舅妈他们，没有打算上前阻拦的。

二舅妈还拉着我妈，不让我妈去拦着他。

她用扇子挡住嘴，好像这样别人就听不见了似的。

“这丫头也是犟，她妈去找野男人都不要她了，还整天想。这买来的女人，就是靠不住，你看，不光自己跑了，还把大丫头也带跑了，谁知道干什么行当去子……”

二舅妈嘀嘀咕咕。

我妈有点惊呆了的意思，“买的？！”

“啊，不然呢？”二舅妈一脸的鄙夷，“就二牛那样，整天酒瓶不离手，家里穷到叮当响，不卖，谁跟他？不过让他睡了这么多年，也不能说不划算。”

我在一旁听着，被雷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估计我妈内心的感觉，跟我是一样的。

我妈实在没忍住，“买卖人口是违法的！”

二舅妈“切”了一声，自己咕哝，“天高皇帝远，谁管得着，再说了，你们不也要买牡丹那丫头吗？”

我妈急了，“这能一样吗？！我们是走正规程序，领养，不是买卖！”

“那还不都一样。”二舅妈理直气壮。

我扯了扯我妈，让她别说了。

人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

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了的。

那边，牡丹爸已经气冲冲走了。

只留下刘阿姨陪着抹眼泪的姚牡丹。

姚牡丹啜泣着，呜呜咽咽，“可是妈妈跟姐姐真的回来过……”

刘阿姨心疼，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妈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

来之前，她还跟我说，她这家远亲很淳朴，是善良老实的好人。

现在估计她都想穿越回去，把自己嘴封上。

但二舅妈可没想放过她。

估计平时她也没什么人聊天，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我妈，就不能轻易放过。

“你说你这朋友，把牡丹这丫头买走了，我家以前的钱可就白花了。”

我妈一愣，“什么你家的钱白花了？”

她这话，我也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