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等了季云承两天，也想了两天。

或者说更早的时候，在拆开，并且看完了那封母亲给自己的信的时候，他就开始想了。

到底要怎么去面对这种，大爱小爱，国事家事的抉择。

圣贤书，圣人语。

皆是灭情绝爱的东西。

林霁望向远处，遥遥得见一骑绝尘而来。

再一看！是季云承带着林白策马，一骑当先。

身后是一队轻骑，守护在他们的身后。

还没到近前，林霁躁动的心已经停歇了下来。远处似乎传来了少年人的笑声，林白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于是，林霁将那艰难的抉择再次推迟了时间。

林白不知道林霁在纠结什么，他只是被季云承带到了林霁的面前，兴奋却又带着羞涩的喊了声：“二哥。”

林霁震惊的站在原地，他双手还维持着想要将林白从马上接下来的姿势。

少年人笑吟吟的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眷恋，在这一刻，那种失联已久的亲情终于被对连上，林霁终于感觉到不是自己一个人给出感情。

林白的回应很笨重，但却很真心。

他从怀里拿了个橘子出来，骨节分明的，和女子一样柔美的手中，拿着一个黄澄澄的小橘子。

林白兴冲冲的说：“给哥哥。”

林霁拿过来的时候，那小橘子上还带着林白的体温。

“你……你好了。”林霁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害怕惊到什么。

林白点头，他被季云承搂着腰从马上放了下来，那姿势，就像是抱小孩一样。

可被抱着的“小孩”林白却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妥的地方。

“是殿下给我的，我给哥哥留着。”

季云承哼了一声：“我给你的，你反手就给了你哥哥，好说歹说，我也是做了你好几天哥哥，现在一眨眼，就把我这个代理‘兄长’抛掷脑后。

真是……人心啊。”

林霁听了季云承的话，无心想要和他纠缠。他现在只想要和林白好好的说说话，将他们两人之间缺失的十一年时间全都弥补回来。

于是他一抬手，将那橘子举到了季云承的面前。

“殿下请用。”

林白笑容一下变得勉强起来，一丝落寞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好歹也是带着小孩子玩了两三天的人，季云承哪能想不到现在林白的小心思是什么。

他用手背将林霁的手挡了回去。

“这是小公子给他‘二哥哥’专门留着的，本殿下深暗‘君子不夺人所爱’的道理，林将军自己收着吧。”

季云承才说完，林霁就面不改色的将橘子收了起来。

仿佛刚才想要把这东西给他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林白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季云承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服气了林白的天真幼稚。

现在脑子是清醒了，但是在北历那么多年的生活，根本就没有教会这个少年一丁点的人情世故，他像是一颗没有被打磨过的宝石一样。

永远拥有着他最为纯真的一面。

季云承知道这一点，林霁就更是清楚。

他也不觉得季云承会接受自己的反赠，所以才会轻而易举的说出那样的话。

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人情世故之间的相处。

林白却不懂，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哥哥最终还是收下了自己给他留下的橘子。

开开心心的跟着人走了。

季云承看着他那毫不留恋的背影，没忍住骂了句：“没良心的。”

***

林白可不是没良心的人，他觉得自己在和季云承相处的这两天里，那可是足够的“良心”。

季云承和他相处的这样好，其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借着自己去和林霁相处。

摆出来一副：你看看，我对你弟弟这样好，所以你是不是也能对我好一点。

这一点，林白是喜闻乐见。

在那两天的时间里……

外头没有雪，可天气却更冷了。

小书不过是个小厮，以前在北历王宫的时候，只要是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里，小书的确能够逾矩的和林白睡在一张床上。

不过是取暖而已。

可现在。

林白腿冷的睡不着，膝盖以下似乎都是泡在冰雪中，冷的林白想哭。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又是甜蜜蜜的。

睡不着，疲倦带来的最显着的影响就是他咳喘的毛病。

马车只给了林白用，帐篷不过是临时驻扎出来，还不如马车上来的暖和。

最起码是有一个暖炉用。

林白捂着胸口小声的咳嗽，小书用暖炉温着热水，倒了一杯给林白抿着喝。

“小书，我是真的要回去了。”

林白低声说：“我好像回家，每天都想，可是现在终于能够回家了，有感觉有点……害怕，小书，我有点害怕。”

晦暗的眼神被昏暗的环境遮掩起来。

小书安慰他：“别害怕，家里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小公子的兄长、父亲、母亲，他们都在期盼着你回家的那天。”

林白有些茫然，他手中抓紧了那根在十一年前来自于他的乳母，代替南越长公主交给他的银簪。

“是吗？是真的吗？真的会很想要我回去吗？”

小书肯定的说：“是的。”

一别十一年，人心作何，怎么去猜想呢？

小书心里觉得讽刺。

当年，林家本来就算是代国受罪，林白在北历待着的十一年里，没有得到过来自于南越的一封书信，一样东西。

甚至是正常的邦交中，也没有听到过一句来自南越的口信。

小书都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是现在见到了林霁。

世家讲究血脉，可对于林家这样的顶级世家而言，血脉的扩散，不如一个出色的继承人来的更加重要。

有了林霁就够了。

林白情绪很不好，他在白天的时候，总是会被季云承逗得露出笑脸。

可是夜深人静，面对着他最熟悉的小书时，就会掩埋在自己心中的自卑懦弱全数展露。

“小书，六皇子说，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我的脑子不太好用……而且，我什么都不会，骑马也骑的不好，读书也不好，我只会做那些小玩意，父亲母亲会不会不喜欢我。

哥哥什么都会，我什么都不会……”

林白很失落，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一种嫉妒。

只是在说了话之后，认为自己这是不好的表现。

“我这样，是不是很坏很坏。”

小书却告诉他：“小公子没有错，这些都不是小公子自己能够决定的。”

一直很好哄的林白却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

自顾自的说着：“我好坏，哥哥都是好的，可是我却有点不高兴，我应该是高兴的……小书，好冷啊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