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亲王府里乱做一团，闻太医给施过针后，身上的疼痛才稍稍减轻，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我睁开眼睛，就看到爹爹守在我榻边，身上的甲衣还未来得及换下，他双目通红，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贴在他脸庞。

战场上披靡英武，威风八面的大将军，此刻却是满脸的颓靡不振……

“爹爹…”我冲他柔柔一笑。

见我醒来，爹爹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眼中积蓄的雾气凝结成滴，顺着眼角淌到我手背上面。

我一时也酸了眼睛：“女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

说着，我就要起身，爹爹赶紧扶着我：“说什么傻话， 赶紧躺下好好歇着！”

“女儿没事，倒是爹爹征战数月，殚精竭虑未有几日安枕，才该好好歇歇！”我心疼地看着爹爹，眼泪吧哒吧哒地掉着：“女儿未能替您分忧，还累您来照顾我……”

爹爹慈爱地揽我入怀，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肩：“闻太医说你是忧思竭虑过重，加之连日行军宿食简陋，身心疲乏，五内积郁伤了本元，才会忽然神觉失敏，幻痛昏厥！”

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轻叹：“青沐的死不能怪你，本是爹爹不忍你姑母所求，青沐是她和你姑丈唯一的孩子，战场上刀枪无眼，爹爹才没让他随军征伐……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青沐当时该有多痛？多绝望！“压抑的心，在这时终于爆发出来：“是我亲手杀了云逸…爹爹，我的心好痛……”

“爹爹知道，爹爹知道……”

云逸说她不配为我看重，更辜负了我和娘亲这些年，对他们的真心相护……她说他们生来就命不由己，所做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

我甚至会想，如果我当初没有进宫，没有遇到沈通……青沐和云逸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可哪有那么多如果，一旦失去便是永远！

那年银杏树下追逐的我们，发誓一生相持的我们，终究是殊途陌路……

暮凉端着汤药进来，看到在爹爹怀里哭到泣不成声的我，心疼地红了眼睛。

“岳父，我让人备好了洗澡水，您先去沐浴换掉身上的甲衣，我会照看好温儿的！”

暮凉坐到我身边，将汤药一口一口地喂于我喝下，见我皱眉，他赶紧问道：“是药太苦了吗？来，吃一颗蜜饯压压！”

我摇摇头，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此刻都安然的坐在我面前，入口的汤药都是甘甜！

看着暮凉憔悴的模样，爹爹也实在心疼：“樾儿，这些时日，你辛苦了！为父虽不在，但皇城中的事我还是清楚的，你和温儿做的很好！”

“樾儿没用，让温儿屡次为我涉险，这次也是温儿说服南璃若风退兵，我们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爹爹忽然怔望着我们，义正言辞道：“我已经决定，等回京以后，便向皇帝请辞，从此卸甲归隐！”

“是真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爹爹会做这样的决定。

爹爹坚毅地点点头，伸手在暮凉肩上拍了拍：“从前我只道是他疼惜温儿，故而执迷难以自宽，想着多给他些时间，他总会想通，可没到他会一错再错……这次我不会再退让，为父愿用毕生的军功，换我儿女福居一方，从此安乐缅邈……”

我和暮凉对望一眼，没到爹爹一直都知道皇帝的心思，只是他从前不愿相信皇帝会真的走出这一步！

“岳父，这件事您同父亲说了？”暮凉有些担忧。

爹爹笑了笑：“别担心，你父亲他还不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只写书信让他将你母亲接到车池，我会亲自向皇帝请命，让你父亲从此戍守在那里，永不回都！”

暮凉忽然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爹爹：“岳父思虑周全，父亲一生最崇敬的就是皇叔，他说，少时多得皇兄的照拂，才能在那吃人的皇宫里活下来……我不想父亲心中一直以来的所仰，就此泯灭……”

爹爹满眼欣慰，上前将暮凉扶起：“只是委屈你了！等了了此事，为父就安心等着儿孙绕膝，尽享天年了……”

“爹爹不怕世人说您，功高视傲，缔胁君主？”

“这些年我征战沙场，立下不少战功，不论哪朝功高盖主对一国君主来说都是大忌……坦路平、虎狼毙。帅当隐，锋芒收。才是为人臣该有的觉悟！”

荡时冲锋陷阵，盛时隐藏锋芒，爹爹将世事看的通透，从未有一刻僭越，才能让皇帝这么多年不曾忌惮！

然，所谓坦途皆有平时，生死共图易，共享天下难！自古那些万夫不当的将军英豪，能有几人放下功誉？生死之刻才道，名利不过是过浮云，枉一生帅勇，最后却落得身首异处……

“爹爹……”我喃喃一声，靠在爹爹肩头：“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人守在一起，看薄日笼金山，看月明朗西川……”

“好！”

………………

“才几日不见，你这丫头就又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白叔！”

门外的身影疾闪而进，晃神间便来到我面前，一手按在我头顶，让张牙舞臂的我不能动弹半分：“还好我反应快！”

我嘟着嘴，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不抱就不抱嘛。”

“不用装可怜，这招对我不管用。”幽白淡淡瞥我一眼。

下一刻，却见眼角微微抽搐两下，放开按在我头顶的手指：“下不为例！”

我眼前一亮，一跃而起扑抱住幽白：“我就知道白叔最是嘴硬心软。”

“咳咳，若不是看在……”

“我知道，我知道，白叔不用说了，温儿都知道！”

幽白轻笑一声，在我背上轻拍两下：“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病歪歪的样子，知道吗？”

“遵命！”

“呵，每次都答应的很爽快……”

“哈哈……这世间也有让你幽白头疼的人？”

这熟悉的声音，除了他还能有谁，我们四目相对，彼此心中皆念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