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盏盏宫灯随之而亮，忽而起了一阵狂风，烛影残长由灭，魄碎重燃……

花芷遣退了殿中的侍婢，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犹疑着递给我：“公主还是别去了吧？”

我接过，将衣裳麻利地套在身上：“东西准备好了吗？”

“是，准备好了。”

我让花芷吹熄了寝殿中的烛火，推开一点门缝张望了几眼，小声道：“花芷，你留在宫里，不管是谁来找我，你就直说我睡下了。”

“公主，您果真要去，就带着奴婢吧！”花芷焦急的祈求着。

“你放心，我不会耽搁太久，”我拍了拍她的手：“你若跟我去，岂不是让人知道我不在宫里？”

“公主！”

花芷把东西递给我，在我晃出门外时，还不忘压着嗓子叮嘱我：“公主千万小心些……”

我看了一眼宫门前的守卫，低着头走了过去，侍卫只是看了我一眼：“花芷姑娘又接了什么差事，这么晚还要出去？”

“公主让我去给陛下送些东西。”

我捏着嗓子，学着花芷说话的腔调，想着这一下午我让花芷进进出出落霄宫数遍，侍卫们也差不多疲怠，加上夜黑风大，侍卫们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花芷姑娘赶快去吧，好在落霄宫离着炫坤殿不远，不然这来来回回的，可是要跑断姑娘你的腿了！”

“你敢说公主事多，小心让玄武大人听见，一刀割了你的舌头！”

侍卫慌忙捂住自己的嘴，有些后怕的四处张望了一遍，确定玄武不在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趁着他们无暇顾及，我疾走几步，将自己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

贺敬带着一队禁军看守在禹泽台外，我低着头走了过去，微微俯身道：“右卫大人，公主让我来问里头的人一句话，还请大人让人将门打开。”

贺敬不动声色，挥手示意手下的人将门打开：“你们好好看着。”

“是，大人！”

他走在前头，到了狱牢前，屏退了职守的侍卫，这才拱手施礼：“公主只管问话，属下在旁边守着！”

“多谢大人，”我微微颔首：“对了，宫里有一个叫孙绍的侍卫，前些时日因救我被乱党所伤，不能言语，若是大人方便，就安排他到你身边当差吧！”

贺敬抬头看我，似乎对我的话有些疑问，却也没有多问只管应下：“是，属下明日就去办。”

“多谢。”

他将牢门打开，自己退到一边，里头的人听到动静，抬头向我看来：“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暮云臣目光窘谨，苦笑着将手腕上的铁链往回拉了拉，想要藏在衣袍底下：“即使在你未进宫的那五年间，每逢我生辰，你依旧会让人给我捎来贺礼，从未有一年忘记……今日冬节，我既盼着你来，又怕你来！”

我轻叹一声，走到他面前，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壶酒和几碟小菜摆在地上，自己也席地坐下。

提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满：“这一次没有长寿面，只有送行酒。”

暮云臣怔怔地看着我半晌，忽而朗笑出声，端起地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又将我手中的酒壶抢去，悉数灌进喉间。

许是长夜侯太烈，竟使他辣出两行泪来，他看着我扬眉笑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从不悔自己做过的事……”

“我不恨你，但我也不想原谅你！”我饮尽杯中的酒，随后起身就要离开。

暮云臣突然唤住了我：“给她的休书我已经写好……就当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我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纸，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若八年前的那个冬节，我不曾去求皇帝舅舅看望辰妃……或许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暮云臣看着我，像从前一般对我温柔一笑：“若八年前，我不曾执着父皇对母妃的那一丝怜爱……或许我在你心中，还那个温润如玉，疼你护你的三哥哥。”

我缓缓蹲下身子，将一只荷袋放到他面前，他打开荷袋，有瞬间的错愕，随后从袋子里拿出一颗糖瓜子放到口中：“多谢……”

我攥了攥手心，大步跨出了牢房，只留下细碎窸窣的铁链声绝于身后……

刚出禹泽台，就有人远远地迎了上来，贺敬将我挡在身后，沉声质问来人：“何故慌慌张张的！”

侍卫闻言，跪在地上：“禀告右卫大人，梓辰宫庶人暴毙，属下去回禀陛下示下，如何处置尸首！”

“暴毙？”贺敬略有狐疑，随即挥了挥手：“去吧。”

“是。”侍卫应了一声，赶紧朝炫坤殿跑去。

“公主是否要去看看那位？”

“不必了，”我轻轻叹息一声：“我想请右卫大人帮我一个忙。”

贺敬怔了一下，旋即拱手：“主子交代过，凡是公主之令，我等严从！”

“不管陛下是何旨意，还请右卫大人帮我打点，务必给辰妃一个体面！”

“是，属下会让人处理的。”

“多谢。”

“属下不敢！”

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着，发现今夜巡查的禁军似乎比平日多了许多，心中不禁生起了疑云。

贺敬像是看出我的一律，忽然开口道：“最近皇城周围多有异动，恐是南璃派来的刺客，大统领在宫中又增派了五千禁军职守。”

南璃大军被围困于蟒山脚下已经有一月，粮草只怕也要空尽，加上那里地势偏险，正值野兽缺食之际……南璃若风的处境可想艰难？

李、良两位将军欲将南璃大军再围上半月，即便饿不死他们，也会消磨南璃将士的意志！从而不费我暨玥几许兵卒，便可让南璃立于败笔！然，南璃若风又怎会坐以待毙？我只恐他会兽困而背水一战，那才是最可怕的……

“公主！”

玄武一声急呼，飞身至我面前，目光极冷地盯着我身侧的贺敬：“右卫大人不在禹泽台好好看守重犯，却在这里作何！？”

贺敬垂首道：“属下知罪，这就回禹泽台职守。”

玄武漆黑眸子泛着寒意，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贺敬回去：“擅离职守，去吏属司领三十荆鞭！”

“即是我手下人擅职，本统领自会处置，就不需要玄武大人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