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有一女子的声音，一直在呼唤着岁其。这声音时明时暗，时而似隐藏在迷雾中听不透彻，时而又如穿透浓雾的箭一般，猛地灌入脑海中。

雷神殿的样子，一直浮现在岁其的脑海里。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去雷神殿。

就在这时，岁其胸口的护心法阵起作用了。有一部分意识，被岁其唤醒了。

恢复意识的岁其，赶忙穿好衣服，鞋子。他知道，这是萨蛮的诅咒起作用了，她在呼唤岁其去雷神殿。

霍驹跟狗三都不在，只有岁其一个人。岁其知道这样做很冒险，但他还是选择去了。

那女子的声音，还在催促着岁其。雷神殿的样子，也在岁其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岁其悄声出了门，没有吵醒李金昌，也怕吵醒师姐。

出了院子，岁其本想骑着丹丽去的，又怕自己真的回不来了。还是把丹丽留着，万一自己真的死了，也好把丹丽留给师姐。

步行去雷神殿，至少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一路上，岁其昏昏沉沉，摇摇晃晃的，像个喝醉了酒的人一样。

有时候，岁其好像突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满脑子，都只有萨蛮的声音，跟雷神殿的样子。有时候，又会恢复一部分意识。

好在天黑夜深，一路上并没有遇见多少行人。

终于，岁其看见了雷神殿。他想停下来歇口气，可脚下却停不了。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走到雷神殿正门了，岁其用手使劲拍了拍脑袋，想让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接着，他踉踉跄跄地走进了雷神殿。

一进到雷神殿的正殿，岁其便看见一女子，面朝雷神神像站着。

“你终于来了。”女子说着，转过身来：“等你啊，我可等了太久了。”

看清女子面容的那一刻，岁其惊呆了。

“主法司！”岁其脱口而出。

萨蛮，竟然是典城司的主法司。

岁其总共见过主法司两次，一次是在自己的审判上。主法司跟所门两人同坐在副审位上。

岁其一直都很感激这位主法司。城主所门放弃判决，将判决权交给副审位的所门跟主法司后，若不是主法司选择了无罪，那岁其在那场审判中，就已经死了。

第二次见主法司，是在典城司的司衙里。所天辰想诬陷岁其的门罗丸害死了人。主法司只三言两语，就还了岁其清白。

那时，岁其心里还是多崇拜这位又飒又有能力的主法司的。只是没想到，她就是潜藏在圣门城里的萨蛮。

也难怪，岁其一直都不知道主法司的名字。

“不知道该叫你主法司呢？还是萨蛮呢？”岁其看着主法司，努力让大脑保持清醒。

“主法司只是一个皮囊。”萨蛮看着岁其，面带微笑：“你该叫我萨蛮。我是萨蛮，从来都是。”

岁其闭上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后摇晃着。他费力睁开眼睛，看着萨蛮。要说的话，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别撑着了，我看你撑得好辛苦。”萨蛮调侃道。

岁其往后退了两步，用手撑着门框：“为什么选在雷神殿，这里可是神殿。你不怕雷神突然显神，一个天戒让你灰飞烟灭？”

萨蛮笑了，诡异地笑着：“雷神似乎出事了。他自己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为什么非得是神殿？”岁其背靠着门槛，顺着慢慢坐下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想，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了。”萨蛮斜靠在雷神像神座底下：“你知道，我将象师的法咒与我萨蛮的诅咒结合了起来。但我不是象师，没法借助于神力。”

“但是，在这雷神殿，有的是神力。根本不需要我费任何工夫，就有源源不断的神力。”萨蛮说着，侧头看着岁其：“自从雷神出事后，这里就没人管了。”

“神殿里，不都有司官的吗？”岁其努力保持着清醒。

萨蛮缓缓走到岁其身边，蹲下身，凑到岁其耳边低声说道：“司官啊，他自焚了。就是他告诉我，雷神出事了。”

岁其想抬手，对着萨蛮可恶的脸来一拳的。可胳膊似乎没有任何力气，根本抬不起来。

“别撑着了。”萨蛮直起身，将雷神殿的门关上了：“你的护心法阵，对我来说，太过小儿科了。”

“你竟然知道？”岁其惊讶地看着萨蛮。

“我可是萨蛮，连四象堡听了都害怕的萨蛮。”萨蛮用手拍了拍岁其的脸，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了雷神殿的最中间。

“你如此处心积虑的，到底想要做什么？”岁其的身体几乎瘫软，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萨蛮的诅咒会让自己的身体如此无力。

“屠城啊，你知道的。”萨蛮一脚踩在岁其的肩膀上：“从克亓山回来，见过老鬼之后，你就已经知道了。”

“我是要屠城！”萨蛮突然抬起头，仰头大笑：“我是要屠城。我萨蛮，是要屠城。”

“为什么要屠城，为什么要选在圣门城？”岁其还被萨蛮踩着肩膀，一点都动不了。

“你还不知道吧？当年屠杀我萨蛮满族，就是从圣门城开始的。”萨蛮一脚将岁其踢翻：“我不仅要屠了整个圣门城，我还要屠了整个塞兰国，屠了寒鸦国，屠了整个天下的人。我就想让四象堡看看，他们要守护的天下，是怎样被我屠杀殆尽的。他们屠我全族，我屠他整个天下。”

“别说笑了。”岁其冷笑两声：“就一个圣门城，你都费了这么大功夫，还偷偷摸摸的。还想屠了天下？”

萨蛮彻底被岁其的话惹恼了。她揪着岁其的领子，直接将他提了起来：“小屁孩，我告诉你，屠杀圣门城，我用了十年时间。但屠杀整个塞兰国，再用不了三年。”

“你知道为什么吗？”萨蛮摇晃着岁其：“因为我花了十年时间，整整十年时间，让自己变成了神。”

岁其听着萨蛮的话，只觉得可笑。明明是一个在神殿里偷神力的人，却敢自称自己是神。

“你知道十年之前我在干什么吗？”萨蛮变得怒不可遏：“我花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从地狱里爬出来。整整一百年，才让自己活过来的。”

“那些自大的象师们，那些正在地狱里腐烂的巫师们，怎么都不会想到，我萨蛮还能活过来吧！”

听着萨蛮的话，岁其才意识到，四象堡与巫族联手，当年的确是杀死了萨蛮。只是，萨蛮又让自己复活了。

一个已死之人，自己将自己复活，岁其实在想不到，萨蛮是怎么做到的。

岁其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护心法咒的威力也越来越弱了。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再待下去，说不定真的就被萨蛮完全控制了。

况且，岁其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啊，没有必要再继续待下去了。他要离开这里，再晚就来不及了。

金皮蟒，就看你的了。岁其在心里祈祷着，金皮蟒能带自己离开。

“咋的，想走了？”萨蛮看穿了岁其的心思：“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我萨蛮看得太无能了吧？”

岁其心里已经有很不好的感觉了。他慢慢将右手伸向腰间的匕首，划破了中指。

萨蛮一脚踩住岁其右手手腕：“咋的，喜欢自残啊？”

岁其费力挪动右手，却是怎么都挣不开萨蛮踩着的脚。

“你不是喜欢自残吗？”萨蛮蹲下身，在岁其的右手手心处寥寥画了几下。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岁其右手的手指一个接着一个爆裂开来，血流不止。

“好玩吧？”萨蛮蹲下身，笑嘻嘻地看着岁其：“左手要不要也试试？”

“不要不要。”岁其是识时务的，从来不会嘴硬，该求饶时痛痛快快地求饶：“不要了，不要了。”

“你抬头往顶上看看，看看顶上是什么？”萨蛮说着，伸手往雷神殿殿顶上指了指。

岁其抬头往上看，只见一个巨大的法阵，画在殿顶之上。脑袋太晕，视线有些模糊，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个法阵，没错。

“我就说，你是逃不出去的。”萨蛮站起身，走向雷神的神像：“从你中了我的诅咒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之前呢，我还在费尽心思，想着怎么才能完全控制住你。”萨蛮抓起神像前贡品盘里的一颗花生，捏碎了：“没想到，你为了见到我，竟然会愚蠢到主动中了我的诅咒。”

岁其一边听着萨蛮狂妄自大的话，一边努力将右手靠近左手手心处。可是，右手似乎已经费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没办法，岁其又想用左手手掌靠近右手手指，不料萨蛮一个花生米弹了过去，左手瞬间像断了一样。

岁其不禁在心里骂道，这死婆子，是真的不想留活路啊。

就在这时，萨蛮嘴唇微动，嘴里不停念着咒语。一道金光自上而下，从神殿殿顶打下来，打在岁其的身上。

岁其的整个大脑，似乎被这金光充满了，满得从嘴里，从眼睛里，从双耳里，从鼻孔里溢出来了。他的嘴角慢慢露出了笑，他的脑子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只有神光，只有萨蛮，他的神。

“还坐着干什么？”萨蛮一声厉喊。

岁其连忙翻起身，跪在萨蛮面前。

萨蛮看着这一幕，非常满意。岁其，已经完全被她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