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哼了一声，“反正是比你大的。”

裴言川也哼了一声。

叶初在他吃完后又帮他上了遍药，“你爸妈在哪啊，会来接你吗？”

裴言川静了几秒，“不会。”

叶初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抿了抿嘴唇，面前这个小孩看着也就十岁，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难道比自己的爸爸妈妈还过分？

想到这个猜测，叶初看裴言川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怜悯。

裴言川注意到那个眼神，“喂，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可怜。”

“其实不用假装那么坚强。”叶初说道，他在外人眼里也总是一副要强的样子，但他会在哥哥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会懊恼地说这次考试没发挥好，会哭着说伤口好疼，负面情绪是需要发泄出来的，而不是一个人消化的。

裴言川愣了一下，过了小会才小声嘟囔着：“我没有假装。”

叶初看了眼时间，“我该走了，要去上学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好好的啊。”

裴言川看着叶初拿起包跑出去，边跑边看着腕上的手表，好像很赶时间。

“那么赶还来给我上药啊……”

裴言川躺回床上，背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回到裴家去，还是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裴家不会放过他的，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裴家怕泄密，现在肯定在派人到处找他。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找到。

他甚至怀疑裴家的人已经找到他了，就埋伏在这间小破屋的附近，现在不过是在给他时间和机会，等着他自己回去认罚。

裴言川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三天，”他低声说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谁的，“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会自己回去的。”

让他再体验一会儿正常人的生活吧。

下午时分，叶初又来了，这次手里拿着两支草莓味的棒棒糖，分了一支给裴言川。

他帮裴言川上完药后就蹲在床边写今天的作业。

床上的小孩就靠在床头看着他，一直看到他写完作业把书本都收回到书包里。

“你说，”裴言川问道，“人要一直背负着仇恨生活吗？”

叶初愣了一下，他没思考过这么哲学的问题，也奇怪为什么裴言川会问这个问题，算了，这个小孩身上奇怪的地方多的是。

“我觉得……”叶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在仇恨找到落脚点时，就不用为了复仇而活下去了吧……”

裴言川低头认真思考这个答案。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啊？”叶初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要报什么仇吗？”

叶初眼睛亮晶晶的，他只在同桌的小说上听过这种故事，“听起来很酷。”

裴言川：“……”一点也不酷。

很快外面天色又要黑了，叶初临走前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小说，“这是我同桌的，他说可以借我两天，你要是无聊你可以看看。”

“你不看吗？”

叶初背着包向外面走，“我就不了吧，被爸妈发现会挨打的。”

后面两天，叶初每天都来看裴言川，最后一天，裴言川小口地喝着粥，“我今天就要走了。”

叶初愣了一下，抬起头笑了起来，“你爸妈要接你回去了啊？”

裴言川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那挺好的啊，”叶初从身上到处摸索着，终于翻出一根棒棒糖，“那这根棒棒糖就当是离别礼物吧。”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裴言川接过时说道。

叶初摇了摇头，“有缘自会相逢。”

裴言川手指一顿，“好，希望以后我还能见到你。”

叶初又是拿着书包跑出小破屋的，边跑边挥手，“再见啦！”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裴言川低声说道，“出来吧。”

没过两秒，一个一米九壮汉出现在门口，屋子太小，他需要弯腰才能进来，恭恭敬敬地随着裴言川说了句，“少爷。”

“老头他……”

“老爷他对你逃跑这件事很生气。”

“……回去我会领罚的。”大不了就是被鞭子抽一顿呗，死不了就行。

“那个孩子……”壮汉继续说道。

裴言川脸色一变，像只被抢了猎物的狼，微微咬牙地说道：“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不会做什么，只是会给他打一针，让他忘了这三天发生的事而已。”

“不会伤害他的吧。”

“不会的，少爷放心。”

裴言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少年人不懂什么是喜欢，只是不想让救了自己的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他后来回到裴家，出人意料的是裴家老头竟然没有罚他，而是把他身上的伤重新仔细处理了一遍。

那天之后，裴家仆人之间都传着一句话，“裴家又多了一个疯子。”

裴言川每天像疯了一样练拳练枪，他在为离开这个地方积累自己的资本。他疯狂地透支自己，但会在每一个晚上，想着那个人。

他现在会在做什么呢？是在写作业还是在睡觉？

他说人不用假装坚强，那他呢？在没人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偷偷哭吗？

那本小说很好看，他有没有看过？

他……叫什么名字？

在富丽堂皇的教堂里，裴言川独自一人跪在神像面前，胸前挂着十字架。

裴言川跪下了，跪着缥缈浮世的造物主，跪着十八层地狱的堕天使，跪着不知道哪路的神仙，总之他跪了。

他磕头，他虔诚合手，双手只有中指放直，他含泪祷告，所述却又天理难容。

他说：“主，去你妈的圣洁。”

他转身走了，从此不跪神佛。

神佛不会救他，只有那个人拯救了他千疮百孔的灵魂。

裴言川每天都会想关于叶初的问题，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人，而不是别人口中的疯子。

叶初是他逃出去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在深渊中仰望到的最亮的一颗星星，比月亮还要闪耀。

十五岁那年，他在拳场轻松干翻了比他大身材比他魁梧的壮汉，得到了父亲的赏识，他开始接触内部的一些信息和资源。

十七岁那年，他把刀对准了父亲的喉咙。

“放我离开，不让死的会是你。”

“我死了，你觉得你会走出这座宅院？”

裴言川面不改色，面对威胁反而把刀向前递了几分，“反正你会比我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