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的那块儿半亩地，周清凌用了三天才把杂草清理干净，这几天天气挺好，每天都是大晴天。

周清凌把挖出来的杂草均匀地摊到空地上，经过三天的暴晒，已经蔫哒哒的了。

没有杂草遮挡，显露出来的玉米苗，还没周清凌的小腿高，又细又黄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周清凌站在地边，看着地里长得稀稀拉拉的玉米苗，她知道这一季庄稼恐怕没有什么收成。

“郑海妈，腿刚好就下地啊？”

周清凌回神，看向声源处，是曲荷花，她虽然嘴碎了一点儿，干活却是一把好手。

“是荷花婶儿啊，您也下地了啊？”

周清凌深知曲荷花这个时候和自己搭话，恐怕并不是单纯打个招呼那么简单。

“哎呀，郑海妈就是勤快人啊，不过可惜了你们家这块儿地，你瞧瞧，你要是没受伤的话，这苞米肯定长得好得很！”

曲荷花像是没听出来周清凌言语间的敷衍一样，她扔下手里的锄头，笑着走过来，一副要和周清凌促膝长谈的架势。

“这不事发突然嘛，谁也没法儿控制。那荷花婶儿您忙吧，我给玉米苗施点儿肥。”

周清凌以为自己下的逐客令已经够明显了，但是她低估了曲荷花装聋作哑的功力。

“嗨！还得是你婆婆命好，年轻的时候有男人靠，男人没了，有哥嫂帮衬，儿子大了，靠儿子，现在啊，又有你这样能干的儿媳，现在村里谁不说一声，你婆婆好福气！”

曲荷花一手叉着腰，一手飞快地扇着手里的草帽，嘴里还一刻不停地说着话。

“……”

周清凌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说何阿珍命好吧，年轻时守寡，临到老了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她命不好吧，她这一辈子确实没怎么吃过生活上的苦。

至少在人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她只需要安生在家歇着，就不缺吃穿。

但是，周清凌想，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就像何阿珍，她不吃生活上的苦，精神上的苦，她是一点儿没少吃！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女人能够接连遭遇早年守寡，晚年丧子的痛苦呢？

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少之又少，更何况何阿珍自个性子拧巴，现在真真是处于讨人嫌的境地！

“你也别嫌婶子多嘴！你婆婆这人也是，不对自己的亲孙子掏心掏肺，整日想着补贴娘家，我看啊，她是没把自己当郑家人！”

曲荷花见周清凌低头不语，以为自己刚才说得话引起了她内心的不满，这下说得更加起劲了。

“婶子，你看这太阳马上要出来了，不赶紧着些把地里的活儿干完，恐怕等会儿咱们都得被晒脱一层皮！”

周清凌知道曲荷花和何阿珍之间一直有龌龊，但是她不感兴趣，她也不想和曲荷花谈论何阿珍的对与错。

“哎呦！你说婶子这嘴，真是多嘴！该打！那啥，你忙吧，婶子不打扰你了！”

曲荷花假模假式地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后笑着走了。

走出老远了，周清凌还能听到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她不知好歹之类的话。

周清凌自嘲一笑，将背篓里的化肥拿了出来，她今天准备给这些营养不良的玉米苗施点儿肥，然后在空地上种点儿菜。

说干就干，周清凌先用耙子把满地铺开晒得半干的杂草全都聚成一堆，然后掏出火柴点燃，这些草木灰既能杀菌还能肥地。

杂草已经被点燃了，一时半会儿还烧不干净，周清凌将散落下来的杂草全都扔进火里，然后去给玉米苗施肥。

等她给玉米苗施完肥，杂草已经烧得只剩下一些草根，因为还没有完全干透，所以没有被烧成灰。

周清凌等火星子完全熄灭，才把没烧完的草根全都用耙子从灰里勾出来，她在地边上挖了坑，将这些草根全都放进去，预备等着晒几天，然后再烧。

草木灰被周清凌均匀地铺到空地上，她又粗略地用锄头地翻了一遍，然后撒上白菜种，又用耙子划拉了几下，菜算是种好了，就看最近能不能给地里浇上水。

周清凌擦着脸上的汗，抬头看了看依旧没有一点儿云的天空，她想最近应该不会下雨了，她得问问村里的水管（专门管水的人），能不能抽水浇地。

如果不能及时浇水，那她今天就相当于做了无用功。

周清凌收拾好东西，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去，这会儿太阳正是最毒辣的时候，她可不想被晒中暑了。

“一整天不着家，净往外跑，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何阿珍坐在阴凉处，扇着扇子，看到周清凌满头大汗地走进来，嘴里开始嘀咕。

“……”

周清凌现在又累又热又渴的，实在是连怼何阿珍的力气都没有，她扔下背篓和锄头耙子，走进厨房准备盛碗自己提前晾好的绿豆汤。

结果，她早上走的时候，好端端放在灶台上的绿豆汤一滴都没了不说，连盛汤的盆儿也没了。

周清凌被气笑了，她站在厨房里，浑身冒着热气，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她感觉全身像是水洗了一样，黏哒哒的，很难受。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得好事，周清凌深呼吸一口气，使劲闭了闭眼睛，才将眼里的泪意硬生生憋回去。

胸腔间那种憋疼感又来了，周清凌伸手轻轻捶了捶胸口，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我熬好的绿豆汤呢？”

周清凌转身走出厨房，站在何阿珍面前，冷声问道。

“什么汤？我饿了，你给我留的饭太少，我没吃饱，只能喝汤，怎么？我现在喝口汤都不行了吗？”

何阿珍见周清凌进了厨房，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见周清凌黑着脸走出来，她赶忙收起脸上的笑容，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没吃饱？两个馒头一碗粥不够吃？还喝了一大盆绿豆汤？那是什么？”

周清凌再一次被气笑了，突然，她眼睛余光瞟到院子角落，那里有一摊水，还能看到零星的绿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