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信刚离开，皇甫琮后脚就走进来，一屁股坐下，猛灌了三杯茶，拱手笑道：“幸不辱命。”

李珏拍拍他的肩膀：“多谢。”

曹信大概没想到李珏不仅扣留下他，还将他带来的一万人马都收编了。负隅顽抗的杀了，归降的打乱重新编排。

“谢什么！这是属下该做的。”他小眼珠子一转，马上从袖袋摸出一张单子，递过去道：“主上真想谢我，就给盖个印。”

李珏看都没看那纸，便已经猜到上面写了些什么，没好气的推开道：“本王没钱。”

“你属貔貅的？薛放的私库里有不少好东西。”他抓住李珏的手，急切的道：“叶羽孟洛风那些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有家小要养。”

“我不是一直帮你养着。”

“这不一样。”皇甫琮跳脚：“兜里没钱心慌啊！我想给妻子闺女买点首饰，难道还要赊账？”

“要首饰。行，等回京，我让老头子多赏赐些首饰。宫内制作的肯定要比外面买的精致。”

可那不能变现！皇甫琮服气了，恹恹的做最后挣扎：“首饰这种东西几年后式样就过时了，御赐之物不能买卖，没钱怎么买新的？”

李珏翘翘嘴角：“这有什么，回头让张煦帮你把印记磨了。”

皇甫琮……。

他异常古怪看着好友，虽然早就知道对方的处境，看似家财万贯，有封地税收，有皇后留给的产业，还有陛下赏赐。实则是个破篓子，再多钱都不够他跟手下那群坑货造。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穷到拿御赐之物去变卖的程度。动了动嘴唇，问了个难以置信的问题：“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大概知道的吧。”李珏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知道又如何，还不是拿那些有印记的玩意儿打发他。

幸好他的手下坑归坑，但每一个都有几手本事，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眨眼，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在晋王带头倡导996企业文化后，其下属都只能投入到无尽的公文中。

值得欣慰的是秦州这座经历过战火，险些被屠城的城池终于走上正轨，逐渐焕发出名为希望的新芽。

虽然距离真正和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百姓们在齐国统治下总算不用过那日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离开的人逐渐都回来了，统计户籍和人口的工作量暴增。

乔凌被分派到的工作是清点所有没收来的财物，并将之归档入账。这里面包含先前在云涧山匪窝里收缴的财物，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李珏全让人全给搬回来，堆满了好几个仓库，看着十分壮观，但分拣起来十分麻烦。

她已经在书房待了一周，忙的昏天暗地，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揉揉完全麻木的手腕，重重的叹了口气。

总算把能变卖的都整理成册，剩下还有些零碎之物，可以先放一边慢慢来。

孟洛风搬来一大叠文书，笑道：“乔郎君再辛苦些日子，把这些处理完就轻松了。”

乔凌点点头，没有力气跟洛风调侃，只想把手头上的事做完，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随手开一本文书，就见里面夹着一张单子，好奇之下扫了眼，原来是一张“珍宝楼”的购物单。

乔凌记得席芩提过一嘴巴，这是京城很有名气的首饰铺子，也不知是谁忘记夹在里面了？

她便知晓是谁遗落的。洛风转道回来，看见乔凌手上拿着的单子，笑道：“原来在这里，害我找了半天没找着。”

乔凌有些尴尬的把单子交还，讪讪道：“抱歉，方才不小心看到了。”

“无妨，不是什么重要事。对了，乔郎君的单子写好没，我帮你一块儿报上去。”

乔凌不明所以，请教道：“不知是什么单子？”

洛风一拍脑门：“怪我，没跟你们说清楚。”他轻咳一声道：“主上手里存不下钱，你最好把一整年的月例都报上去，不然或许一整年都拿不到月银。”

孟洛风就把往年的情形捡了些跟乔凌说，好让她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乔凌听的嘴角连连抽搐，没想到晋王看着出手大方，事实上口袋比脸还干净。

按理说打仗的不缺钱，就像这次，攻下秦州得了薛放的私库，里面的金银财宝变卖出去，足够一支二十万军队三年的军饷。

然而晋王此人天生跟钱不对付，这边刚有钱，那边总会发生一些事来掏空他的口袋。

“就说有一次，主上派叶羽去做攻城先锋，他跟人阵前单挑，对方帐下正好也有名剑士，两人打着打着打出真火，最后那场仗没打成，因为他们二人把一整座城池轰了。

那首领直接投降，搜刮到的钱财光是修补城池都不够，还要安抚百姓，最后主上没法子，就预支了两年封地的税收，自掏腰包买粮食。”

他摸了一把脸，心有戚戚的道：“那一年整个王府吃的都是杂粮加咸菜，唯一的肉食还是陛下看不过眼偷偷补贴的。”

乔凌眼皮子直跳：“那平日王府的花用从哪儿来？”

“咳咳，虽然拆了一座城，但咱们好歹打了胜仗，还是兵不血刃的那种。陛下赏赐下来的东西主上直接分了。”

“恕我直言，御赐之物好似不能买卖吧！”乔凌觉得她要喝杯茶压压惊，总觉得对方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按理说是，但大伙儿不是都闹穷嘛！张煦就想法子把上面的印记磨了再卖去江南、西北，甚至西域，他跟席芩就是这么认识的。

总之你赶紧报上去，先到先得。”他意味深长的说道：“今年王府多加了个吕布，就他那胃口光是吃就得费不少钱财。趁着京城的同僚不知情，你最好把三年的月例都报上去。”

乔凌对比洛风报上去的账单，在心里盘算，到底没有太狠，只圈了个一年的月银。

洛风见状没说什么，书生面皮薄，等到将来看到饼就想吐的时候，就不会再矫情了。

他一弹竹纸，笑道：“真不改了？”

乔凌摇摇头，她向来不看重这些，若真没钱用，还有父母留下的财产。这么一想，她好似比王爷要富有是怎么回事。

“行吧，我正好要去主上那边，帮你一块儿呈上去。”

乔凌拱手道谢。

洛风扬杨单子：“我替张煦他们谢你。”

忙碌了近两个月，总算忙完手头上的事，闲下来的人一个个咸鱼似的，只等在庆功宴上好好吃喝一顿。

这次因是灭一国，庆功宴的规模不小，足足摆了一百来桌，桌椅不够，大家就直接坐在地上。

五月的天气并不寒冷，草木峥嵘，生机勃勃。士卒们从未见过这么豪华的院子，在院子里逛来逛去。

因为有薛放这边的御兽师送肉上门，旷达这个无尽深渊不用他的粮食来填。李珏难得大方一次，杀猪宰羊，势必要让所有将士都能吃上肉。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贵族不兴吃豚肉，没有经过阉割的猪，肉不仅老，还十分腥臊。

不过这儿不是有个挂逼嘛！李珏在儿时时，有段时间十分想念家乡的红烧肉，就偷偷使银子让厨房做，结果尝了一口便不愿再吃，这跟他记忆中味道完全不一样。

后来才知道，这儿的猪不劁，他不明白，明明这门手艺早在汉朝就有记载，为何没有传承下来。

于是熊孩子就开始作了，才六岁的齐国公二公子拿着一把小刀，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劁了好几头猪崽，震惊了一大群人。

那段时间，家中男子见到他都绕道走，李策更是不知该怎么对面次子，只能警告下人不许他们出去乱说，这才保住了李珏的名声。

然而一次偶然机会，肆厨发现劁过的猪不仅长的快，肉还没有腥味。

李珏见时机到了，就拿来红烧肉的食谱，谎称是从书上看到的。做出来的肉软糯可口，称得上是珍馐。一时间，豚肉成为风靡一时的菜肴。

庆功宴在秦州和泾州两地都有设置，这样就免去将士们来回跑的不便。李珏人在秦州，泾州那儿交给舅舅窦轨张罗。

一道道大菜上桌，满屋子弥漫着肉食的香味，许久没有吃顿好的了，哪里还忍得住，一个个壮汉双眼直勾勾着菜肴，嘴里不停分泌出唾沫。

李珏先敬诸位一杯酒，笑道：“本王不说别的废话，今日大家放开肚子吃好喝好，食材管够。”

他先动了筷子，然后一帮饥饿难耐的小子们就嗷嗷叫着抢食，满屋子都是咀嚼的声音，有些人吃着吃着就落下泪来。

特别是泾州的将士，想到那会儿没粮，还得死守城门，刘刺史把马肉分给他们，自己吃木屑。又想到死去的袍泽，再也见不着的亲人伙伴，呜呜痛哭出声。

李珏没有责怪，知道他们需要一个宣泄口。稍稍动了些食物后，就把他那份赏赐给作战最勇猛的兵卒。

拿到肉的小将是个年轻的校尉，当时跟随陈良去断宗罗的后路。

他的手臂险些被齐根砍断，幸好有阴阳师吊命，才等来军医治疗。右手不够灵敏这种事跟命相比，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他流着眼泪，哽咽的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出声道：“谢王爷赏赐。小的，能不能把肉食留给家中的弟妹。”

李珏一愣，然后点头道：“自然可以，是本王疏忽。”于是让人给兵卒的家属都分了一块肉。家不在这里的，以钱财赏赐。

陈良和夏侯承心中颇有感慨，明知对方是在拉拢人心，可仍然被其的赤城感动。毕竟除了晋王，他们就没听说过哪个阴阳师会拿灵气给兵卒吊命。

薛放输的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