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冒犯的话，怎敢说得出口。

哪里来的疯子？碰上这种人，倒霉至极。

恰巧前边有人入城，和士兵起了些争执，声音盖过了这边，那谋逆之言也没传过去。许多人怕惹上麻烦，看也不敢看，急匆匆地蒙脸走了。

眨眼之间，这拥挤的人群便飞快过去，只剩下他们寥寥几人。

唯独老农民有恃无恐，多看了这边一眼，朝方才说话那人道：“你是谁，头一次来白鹿城？这里的规矩，你懂是不懂，若是不懂，我倒是可以教你。”

那人穿着寻常，一拱手：“在下姓凤，粗名麒蛟。”

少妇道：“我叫小杨，他叫老牛马。”

“哈哈哈哈，不学无术，焉敢用麒麟、蛟龙二字。”老农民顿时索然无味，“什么寻死狂生，咦，这前边队伍不动了？”

他有些纳闷：“丫头，你在这儿等着，老牛马过去看看。”

少妇叮嘱道：“老牛马，你小心着点，别骂人家。”

等老农民过去了，她也要去寻处荫凉。

凤麒蛟一笑，并不在意，对她道：“姑娘，你说你叫小羊？今年多大了，我似乎曾见过你。”

“大哥，你见到每个女孩子都是这么轻佻吗？”小杨埋怨着，还是乖乖道，“我就叫小杨，过了年就三十一了。我才不认识你。”

“大哥？”凤麒蛟摸了一下下巴，“确实有不少胡子，忘了修剪，老脸衬着。我只是看着老成些，撇去那些无聊的修炼时间，其实我和你差不多大。真的。”

“少来。”

牛马在前边问完情况回来了，

小杨见他一脸愤愤，忙道：“怎么了，是不给进城吗，可这时辰还早呀？”

牛马道：“这为抗击天魔，维护太平，白鹿城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炎汉天子上月发了招才令，求平魔之法，要开求贤、择士二馆，今日恰是开馆的日子。那些看城门的，怕出乱子，见进城的人太多就拦下，说是要出一个才能进一个，这叫什么事儿。”

“这么长的队，要等到什么时候……”

凤麒蛟走过来道：“有这样的热闹事儿可瞧，要是我，肯定要待到天黑才舍得回家。”

小杨同意：“看来只好在外将就一宿了。等明天人都走光了，再进城。”

牛马有些不乐意，又过去理论了一番，可人家压根没搭理他。

也没人知道他是谁，一点后门都不给走，

牛马伤感地道：“这些竖子啊！”

小杨安慰了几句，也不再说，听见身后一人道：“姑娘，你想进城吗？”

她随口回答：“能进去自然进去，这城外也没啥好待的。”

看见凤麒蛟从她们两人间穿过去，直往那城楼去，小杨奇道：“那什么麒蛟，你干什么去？那些大兵可凶了，会打人的。”

凤麒蛟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担心，抬头高声叫道：“楼上的听好了，我有一件绝世奇珍，要进献给白鹿炎汉天子。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这一声极为有力，把那些嘈杂全叫停了，一下子城门口变得安安静静，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小杨有点没预料，对牛马道：“老牛马，他要做什么呀？”

牛马道：“吃大蒜了，看看再说。”

过了片刻，城头出人，朝下喝道：“刚才是谁在大呼小叫，有胆站出来。”

凤麒蛟从头到尾，压根没动，再次开口：“吾名凤麒蛟，通甲城人，刚刚从天上星海游历归来，乃是四折有成的大养气士。”

“哟，是从星海来的！还是四折养气士？”

“倒是瞧不出呢。哈哈哈，开什么玩笑。”

“自打招贤令出，来献宝的不少，可连三折养气士，那是一个都没有。”

听到那二字，不单是人群，城头上也有了反应：“你给我等一等，大人，有个养气士说是星海来的，有宝物要进献。”

过了一会儿，一个肥头大耳的大官儿出来，觑了一眼，四下道：“星海献宝的，在哪儿，让本将先瞧瞧。”

凤麒蛟笑了一下：“大人近来日子过的不错，是个有福之人。”

守城副将没好气：“废话少说，立刻将宝物呈上来，若是存心欺骗，看本将如何赏你。来人，下去取宝。”

“不必麻烦，接住了。”

凤麒蛟一抬手，袖底跑出一道飞光，城楼上谁都没有防备，连那归凡阵法却也没有启动。

一切静止法阵，形同虚设。

只听“噔”的一声，一个巴掌大小的物件，稳稳当当地插在守城副将身后的石砖中。

这一番惊吓，差点没把他半张脸刮去，守城副将顿时恼羞成怒，跳过去喝道：“来人，把这歹人给我擒了！”立刻有兵将听命。

凤麒蛟悠悠道：“大人不先看看我的宝物，再做决断吗？兴许炎汉天子会高兴的。”

“你的宝物，这不就是一面普通的……”守城副将用力想把镜子从石砖里拔出来，但是力气不够，一连换了三四个人都不成，最后还是将凤麒蛟唤上去。

守城副将见状：“你小子果然做了手脚，否则这镜子为何只你一人拔得出来？”

凤麒蛟道：“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方才几位已经拔出许多，只差一点点，让我得了这个彩头。”

“你这话当真？”守城副将环顾两边，信服说道，“看你也没几两肉，身上的气龙也没盛强大的，你才是养气四层吧！”

说着将那面银光闪闪的镜子转了一转，除了顶上那颗宝石，还有那些酷似女子青丝的花纹，似乎没什么出奇之处。

不满说道：“破烂货，破烂货，你是个哪个坟地里刨出来的，也敢来白鹿城叫卖？”一挥手就丢下城楼。

凤麒蛟轻巧，伸手接住：“大人，这是星海的镜子，得这样看。”

声音似暗号，轻轻的翻转，像是弹对了音节，

原来无华的镜子上那些纹饰一下子活了过来，变得焕然一新，充满了宝石般梦幻迷离的光泽。

周围人都哇了一声，连声赞叹：“好漂亮的镜子！”

都迷了进去。

“此乃星海古镜，距今已有八百年历史，若是放在房梁上驱邪镇妖，无往而不利。”凤麒蛟轻轻说道，“若是有德者得之，可洞察人心，断其善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仁兵。”

“是，是……”众人应着，“居然八百年了，这镜岁数比我祖宗还大！”

下面的人听得稀奇，但可惜太远瞧不着。

只见那守城副将双眼发圆，盯着空白的镜面，状若痴傻，什么也听不着，只知道一直点头。

凤麒蛟道：“大人，此镜是天地至宝，不可独占，给大家也一起观赏吧。”

守城副将木然称是，走下城楼，带着镜子穿行于人群。

每走一步，都能引来一片惊艳目光，寸步不离地被吸引住。

小杨看见牛马也两眼发愣，拍了他一下：“老牛马，你怎么也这模样，这小子在耍手段呢！”

“美，太美了，世间竟有如此……”牛马仍是不由自主，挣脱开小杨的手，也汇入了跟镜的队伍。

没几下，跟在那副将，手中那镜子后头的人便是数不胜数，但人人面色安详，秩序井然，倒是比刚才排队进城更为和睦。

“这些人奔什么去，哪户人家又发包子了？”有几个农人刚刚出城，被这热闹吸引，

开始还在嘲笑着白鹿城人，只因多看了一眼，都立刻放下手中的菜筐，流着口水，几乎扑过去，“等等我，等等我……啊……”

不绝的队伍，集结完毕，

开始还在城门外的大片平地上绕起圈，但很快，随着人数的不断加入，变得拥挤起来，最后根本无法正常走动，都被堵死在原地。

但即便如此，每个人对镜子的痴迷和疯狂，一点儿不减。

只有凤麒蛟还站在原地，脸上是谜一样难解的微笑。如果这队伍是一支即将出征的兵，那他就是负责检阅的人。

“好啊，果然是你在搞鬼！”

“别误会，我对鬼没什么兴趣。”

小杨冲过去，大声道：“你这家伙，我早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人。你使了什么妖法？快放了我老牛马，还有大家！”

“妖法，谈不上，更冤枉。姑娘，这人性爱美，对于这天地间精华钟爱，总是会多一分情。”凤麒蛟瞄了她一眼，一脸“你难道是个瞎子”的疑问，故作腔调，“这可不是简单地追镜子，而是追逐美，美的本性。啊，你年纪太轻，还不懂……”

“胡说八道，那顶多算是一个好看一点，贵一点的镜子，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算能魅惑众生也该有个底线。”

“对，那镜子不是你。”

凤麒蛟撇下她，上前振臂一呼：“大人，还有诸位，一同将此镜献给咱们的炎汉天子吧！八百年炎汉，他值得！”

得了这一声，城门口早就没了等候的人，全都爱煞了这面镜子，浩浩荡荡地开进城门，

阵仗甚是壮观，

就那几十个守军根本抵挡不住，看见副将，更是不敢出声。

他们也意识到那镜子有问题，只能闭上眼坚决不看，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