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也是易水人氏？”

之前墨启还未出手，竹简圣论藏行。唐西四人感应气息，只当他是个扫地老仆人，并不在意，连交谈一句的念头也没，此时不得不改变颜色。

“方才也多亏老先生出手，教训了那两个元乾达学的鼠辈，替我们炎汉朝争脸。”

墨启呵呵笑过：“过后碰上，还请手下留情。”

“我们走。”四人听了讥讽，也不多言，一边打探情报，一边寻找入城之法。

众养气士在墨启“不要轻举妄动”的示意下，忍下了继续动手的念头，这里毕竟是易水地佛城，眼下人多眼杂，妄动着实不智。

墨启致以目送。

“这几个唐西弟子潜入大炎应该与江上那些随军的不同，是要趁火打劫。”古衣人想起墨眉，心底泛着一点酸。

墨启从地佛手掌跳下去，说道：“地佛传人，事不宜迟，请开始吧。”

庄小蝶问道：“方才那个大哥哥，是喜欢那叫墨眉的小姐姐吗呀？我之前做梦梦到她了，可真好看，墨先生，这个叫法好听，你不生气吧？可我觉得，你还是跟田哥哥一起去，他可料理不行。哎哎，放开我……”

古衣人将这小只直接提起，瞪着他，小朋友，你问题很多啊。

庄小蝶迫于墨启的哄骗，牺牲掉自己追鱼的时间，带他们在十根石碑之间参观起来。

众养气士都在犯难，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这“指引”所在，虽然早一步来到这里，但是苦于无法破解这石门，开启尘封也无从谈起。

“这……这？”

“好难啊。”叹气声连连。

庄小蝶伸了个懒腰：“对了，这个地方一直都会动呢，就跟着这河流一起移动。以前听石柱上吹口哨的大叔说，他在这里等了快一年了，今天你们这么多人，也应该会有耐心吧。”

两人转了一圈回来，古衣人小声对墨启道：“我们选哪个门，为好？”

“不急，看看再说。”墨启说着，但他心底却烧得慌。

庄小蝶豁然开朗，其他人都在修炼之中，唯独他晃着脑袋看水底，手挡着视线：“真想再尝一尝阳光啊，好久没吃过了。”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从上方水面上响起。有什么庞大的力量发生了爆炸。竟生生在易水之中推出一道高墙，一连叠起三重巨浪。

那个力量不只是作用于水面，更冲击在每个人神海之中，有一种本初的共鸣降临了，那是气龙的悲鸣，那是身为同类的哀悼。

地佛站立不稳，抱着墨启两人躲到一处石棺之后。这熟悉的气魄，如此强大的力量，墨启回过神，第一个反应，是易水分校校长，定是有人捏爆了那信物。墨眉？她被逼到这个份上了吗？

“是气龙的毁灭，有人疯了。”

“在秦军重压之下，居然还要螳臂当车。”

四面各处的养气士不约而同地睁开眸子，脸角是一缕惊诧之意。

只有庄小蝶拍着小手掌，还跳着笑着：“外面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这可是老校长才会的把戏呀。”

这一巨震才只是开始，来自大水上的战斗仍未终结。而下方身陷这地锁中的养气士们，能透过水文的剧烈撼动，感受到其上真气的催发。那是近百个二折三锻以上的强者，在合力催发水墙，抵挡那浩荡的长空气龙。

而那气龙剑意之后，唯有一人一舟。

万军丛中，千夫所指，便是儒僧佛鼓轰鸣，亦是寸步不让。

“这一手，他奶奶的，当是三折之后境界，真门大成。”声音来自石柱上，一个二折养气士吐掉嘴里的竹签，张口哈哈大笑，“联合百校封印易水分校，没想到楚地竟还有这样的强者，连孔孟来也失算了。”

下方有声音回应：“散羊山盖平，那定是楚太子，大楚气数已尽，没想到此人还是这样执迷不悟。这一龙炸下去，秦军必要屠城了。”

“哼，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墨启起身没看见古衣人，发现他正朝着边缘跑去，叫道：“你有什么发现？”

古衣人并没听到，努力想要打破水墙，但是长气在这面前太过脆弱，泥牛入海一般，飞快地消失。没剩几下，就被反击之力所逼退。

“这地方只进不出，就是累死自己也出不去。看来我们只有往前了。”

古衣人还想再试一试，庄小蝶来了，心疼地说：“你可别打了，这水墙在哭呢。”

这个时候，所有潜伏中的养气士忽然动了，他们齐齐抬起头，都带着一丝骇然重新审视四周。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个念头跳动。

庄小蝶和墨启同时说道：“门不是关了吗，又有人进来了。”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入城的时候。”白袍大叔盖平跳下石柱，用拳头捶了胸口一下，“李周梦老儿，少在那儿故弄玄虚，速速开张！”

“速速开张！”

听了他这一声吼，几个养气士也拔出自己的兵刃，灌注气龙真元向上催发。知道机不可失，谁都没有留手，全力破开门上气封。

在庄小蝶的提醒下，墨启让古衣人也唤动周天，结出一道玄气冲上地锁结界顶端。

一时间，从这四处角落碰撞出一道道光彩，全都汇聚在一起，结成了一道十色虹桥。在这虹桥的撞击下，紧闭的地锁终于有了一丝晃动的迹象。

庄小蝶忽然笑了一下。

古衣人奇道：“你笑什么？”

庄小蝶指着那虹桥中的湛然青光：“姐姐，我大概知道最后来的人是谁了。”

“嗯，你叫我什么？”

角落里，风度翩翩的唐西君子，忽觉余光一刺。

古衣人想起墨启之前对这小鬼的评价“怪物”，更觉古怪，庄小蝶身上没有养气士的痕迹，若他没有说谎的话，那就是他的感知力强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墨启叫了声：“古同学，是易水老校长法相。”

不单是他们三人，在地锁结界中的所有养气士，都看见了。这一眼清清楚楚，仿佛穿梭一甲子。

那是一个面容模糊，身形缥缈的身影，飘飞的头发与手中的竹简是同一个色调。这身影身侧落满玄光，是一个个机关种的轮廓，有飞鹤，有伏虎，有睡麒麟，有百变金刚。

一启一发，师生之间的传道。同时，似乎正处于强敌围攻之中。但是这身影仍是傲然无惧，一步步踏出，一边说着语言。那些小机关种，便是地佛雏形慢慢挺直了身子，像人一样，甚至几个聪敏的，学会了老师的语言，开始笨拙地牙牙地模仿。

它们木铁结构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动：

“——今天下无大小国，皆天之邑也。人无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天之所欲则为之，天所不欲则止。然而天何欲何恶者也?天必欲人之相爱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恶相贼也……爱人利人以得福，恶人贼人以得祸！”

有点像三岁的小孩子，稚嫩里带着天真。

一开始还有养气士没反应过来，但听到这样雄浑厚重的声势，也全都明白过来，这虚影就是子老校长，曾经的诸子第一，那些机关种就是将来要名震天下的战争兵器，吸纳了气龙而出的地佛化身。

如今他人已不在，但余威仍存。亲眼目睹这易水圣人教诲地佛的诡异图景，众人终于明白过来，即便是那样不可一世的唐西达学，为何当年没能毁掉这易水地佛城。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虚影吸了过去，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景象正在天翻地覆。

只是一个眨眼，不再是那水底漩涡，而是一处绝崖云巅。

“呜呜呜……”

墨启起初以为是风再叫，待到抬头扫去，那是一头巨大怪雕飞过。很快有人眼尖，看出这大雕根本不是普通的活物，这是一只地佛。

这只是一个前哨，待到怪雕俯冲下深渊再次出现，那就是百鸟出山，各种各样的清脆的叫声组成了一个动听的曲子。

天空晴朗，云气消散，鸟兽一排排飞快扑开。

而那原本斜躺着的棺门在“轰隆”声中拔地而起，剑一样刺下，立在各人四处，整整六十扇，像是一个阵法把所有人都围住。

到了这一刻，那虚影终于散去，沙子一吹，所有人惊醒，只是没了侥幸。

目光从这六十扇石棺门上跳来跳去。心底都再清楚不过，这就是他们苦等了多年的答案，只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就能得到老校长的礼物，甚至教诲。

现在，选择就摆在面前。

一步登天，从未如此简单。

“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哥哥姐姐们可要慎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