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

如果站在上帝视角，就可以很轻易地纵览全局。

从那无数蛛丝马迹之中，清晰看到，一股正在海金星域之中，酝酿而出的暗流。

三万年前的星域霸主，如今诸国的血脉祖先，正蠢蠢欲动。

他们不甘心坐以待毙，警惕着那伙科技水平不下于他们当年的外来者。

生怕对方闯入星域，将他们早应该遭遇的结局强行赐予。

这种警惕，若是在安全感暴跌之后极端化，便会变成强烈的攻击欲望。

这一点，毫无疑问，正是暗流涌起的根本原因。

...不得不说，这和火礁星域如今的乱象，真的非常类似。

都是在苏文，或者准确的说，苏文麾下的势力，直接造访、间接影响到了本地星域之后。

一些不同寻常的苗头，就开始酝酿了。

区别只在于，火礁星域里，扮演外来者身份的，并不是肃正帝国。

可汗和他的舰队的到来，是导致那里混战连天的直接原因。

...但不可否认的是，六族联军在太阳系的全军覆没，才是背后真正的推手。

若非六族联军之中，占据绝对比例的塞族第二远征舰队的彻底覆灭，在火礁星域隐隐有霸主之势的塞恩斯塔克文明，也不至于元气大伤。

它们没有展露颓势之前，星域里的势力尽管犬牙交错，却因为彼此之间实力差都相当均衡、生不起什么乱子。

正是由于那一次全军覆没所带来的打击，让它们一下子被放掉了大半管血，

使得其他势力有了些坏心思，主动挑起暗中针对塞族的各种恐怖行动，最终才导致有人立功心切、勾搭到了‘可汗’身上，引狼入室、导致了席卷星域的恐怖大灾...

...从这一点上来说，火礁星域的老乡们，那完全是毁于苏老板无意中扔出的一个雪球。

雪球越滚越大，最终把所有人都给碾死了。

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相比之下，海金星域的老乡们，运气稍微好一些。

最起码，他们遇上的，不是天灾一般的‘可汗’。

后者那种游牧舰队，同样是典型的滚雪球式发展。

敌人越软弱，他就越强大，

战斗胜利得越轻松，他从中汲取的好处就越多，从而导致下一次的战斗中、他越发显得不可战胜...

在众星遗民们的眼里，苏文所代表的那个‘掌握T8级别武器科技的未知文明’，毫无疑问是比‘可汗’更恐怖的。

一个疑似永恒帝国，另一个只不过是和高等文明旗鼓相当。

正常情况下，谁强谁弱都看得出来。

然而，若是抛开外在假象看本质，‘疑似永恒帝国的未知文明’背后所藏着的苏老板，却并不是什么嗜杀之辈。

苏文出道至今，在系统也好、心智人形也罢，各种各样的同伴、下属、心腹的辅佐之下，渐渐的也变得更有上位者的风范。

以他这样冷静而客观的思路，是不可能会对海金星域赶尽杀绝的。

别说赶尽杀绝，连全面战争都没有什么可能性。

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苏老板，顶多会派特遣舰队去搞点好处。

挖一挖星域里隐藏着的失落星系，找一找众星邦联遗留下来的宝贝，顺带占领一些具备极高战略价值的星际巨构。

这也就顶天了。

...但若是换了‘可汗’，那恐怕就不止是赶尽杀绝了。

如此说来，海金星域的老乡们，比起火礁诸国，理论上来说幸运了不止一星半点。

毕竟，相比‘可汗’这样的星际蛮族，苏文完全是文明人之中的文明人了。

这一点，现在在丰州修理地球、闲暇种田的巫蒙人幸存者们，可以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

只可惜，他们在这方面很幸运，却在另一方面上非常倒霉——摊上了一帮自私自利到极点、畏首畏尾却又极度乖戾的老祖宗。

星域之中的乱局，迟早会爆发。

只是并非来自于外部，而是内部。

后裔与先祖之间，很多时候，也并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联盟可言。

三万年前就消失的老祖宗，和三万年后都不知道混种了多少代的后代，这有什么感情基础？

如果有一伙尼安德特人这时候跑出来，跑到华盛顿去要求稀宗把坚毅桌让出来给他们坐一坐，稀宗难道还会答应？

要是这伙尼安德特人丢掉木棒长矛、换上激光加特林和电磁步枪，穿上动力装甲，那就更不可能答应了——顶多换成明抢而已。

...说到底。

那神秘的货柜被劫，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触及了他们心中最深的恐惧。

‘宇宙晶体’是他们的文明之中，最重要的宝物，也是最恐怖的梦魇。

它的发现，让众星邦联得以触及永恒帝国的门关。

但也正是因为对它的滥采、滥用，最终成为了导致一系列灾难爆发的导火索。

哪怕时至今日，都已经变成了信息生命的众星遗民们，依然对这片起源星系念念不忘：

——不肯执行博尔肯曾经提议过的计划、让delta-116负责修建殖民船，带着剩下的人马远走高飞；

宁可缩在一片没有条件重建的废墟之中，苟延残喘。

并且，对数万年过去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代统治者的领土，一直贼心不死：

——表面上是缩在失落星系里韬光养晦，实则一直通过忠于己方的智械仆从挑动星域局势，暗中搅屎；

...归根结底，无非就是还惦记着那口‘虚空之井’。

惦记着井中能够开发出来的‘宇宙晶体’。

这两者之于众星遗民，就仿佛‘不定之光’与‘心智魔方’之于苏文。

都是他们无法舍弃的命根子。

众星遗民几万年来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重整旗鼓、发展起新的根据地。

之所以放弃，就是因为担心引起现如今后裔诸国的恐惧。

担心遭到他们，以及那些真正叛乱了的失控智械的联手夹击。

这才一直藏身暗中，没法公然扩张、高调发展。

宁可缩在废墟里等待——等待星域之中的遗产被彻底耗光、等所有的后裔诸国都退化成前星际文明，等真正叛乱了的失控智械耗尽底力变成废铁...

...那时候，才是他们重新从阴影中走出，夺回失去一切的最佳机会。

怎奈造化弄人。

没有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反倒等来了千载难逢的入侵者。

一个有能力研究出‘宇宙晶体’真正用途、并且很可能会诞生对其的渴望的‘疑似超级文明’，是足够令他们感到恐惧、感到焦虑的。

在这样的焦虑之中，他们又一次进行了冗长的会议，并商讨出了下一步的计划，交由德尔塔议员来伺机执行...

..

众星遗民们的焦虑，传染不到苏文的身上。

相反，他不仅没有感到任何的焦虑，反而还颇为开心。

...顶多是除了开心之外，感到了一丝丝的疑惑。

“一个封装得密不透风、好几层信息和物理加密、比特么宇宙银行的金库还结实的货柜里头，又特么是一堆密封箱？”

苏文站在实验室的玻璃窗外，一脸纳闷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巨大的货柜，早已经被妥善拆开。

几台尖端型号的‘实验助手’型自律智械，正在小心翼翼地分割它的盖板。

准备完全分离之后，带到其他实验园区里去进行后续的研究工作。

...呃，最起码，它们的加密方式，是有一定研究价值的。

而在被慢慢分解的加密货柜边上，是一连串体积更小、粗略看起来，大致与前者内部空间相当的密封结构。

工程学部那边传给吾妻的消息，指的就是这些东西。

夕张拆到一半，发现里面还有一堆套娃，给搞得一头雾水。

好在这些套娃，和柜子本身相比，破解起来其实并没有特别困难。

双方的加密方式，大同小异，都属于同一个密码体系。

因此，里面的内容物，很快就陆续暴露了出来：

“这好像都是些保险库？”

“一号库存...是大量的纸质档案。

粗略扫描并没有任何研究价值，疑似是某些历史文件或政治文件的古代原档？”

“二号库存...该死，又一层加密！

这是一座数据库，快派人把它送到社会学部去！”

“三号库存...咦？”

进行到最后一个目标的时候，夕张忽然愣了一下，

“指挥官，您最好来看一下。”

“这些东西...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她说着，命令周围的自律智械，将那三号样本库转了一个方向，好让上方的苏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人多高的保险柜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某种不明材质的封堵物，簇拥着柜子最中央，一个半透明的正方体盒子。

盒子之中，大半都是空的。

仅在底部位置，有许多晶莹剔透、流转着七彩光芒的细沙，在静静地漂浮着。

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