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凤玄他娘”这个念头在上官若脑中一闪而过，她登时条件反射地甩了甩脑袋，想确认一下自己的脑袋里是不是进了水。

毕竟那个林才人，似乎也没有落到一个什么好下场。

她这一摇头本是下意识的反应，并无太多实际意义，但落在圣上眼中，就显得突兀了。

皇帝还在琢磨着女官方才提出的请求，见她忽然摇头晃脑，只以为她还有其他要求，面色便有些不好看。

他毕竟身为一国之君，派人做个事还遭到对方的推三阻四，难免会心生不满。

上官若眼尖地发现了皇帝神情的变化，她灵机一动，又甩一甩头，还拿手在头顶扇了扇。

皇帝对她的异动再也忍耐不住，沉着脸问道：：你这是何意？”

上官若认真打量着四周一片空寂，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小的东西。

“回陛下的话，奴婢在替您赶虫子。”

听了她的回话，皇帝愣了一下，也看了看周遭，嗔上官若胡说。

“今年天冷得早，哪还能有什么飞虫？”

上官若有理有据，言之凿凿。

“正是因为外头太冷，虫儿才会往屋里来。”

皇帝并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与她逗闷子，直接将这话略了过去，转而问她。

“你不让朕宣扬此事，是担忧他人嘲你攀龙附凤吗？”

上官若摇头否认，“若能得陛下明旨，自不会有人胆敢妄议天子决断。”

“只是敢问陛下，您打算让奴婢以什么身份入二皇子府？”

皇帝眉头皱起，言语中听不出什么波澜。

“你毕竟，是个罪臣之女。”

“就算朕对你格外开恩，特许你脱了奴籍，你的身份也与皇子天差地别。”

“因此，朕能承诺给你的，最多是个贵妾之份。”

上官若对皇帝盈盈一拜，语意坚决。

“奴婢，不愿意。”

短短五个字，看似没什么，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帝的神情又冷了几分，周身散发出逼人的气势。

“怎么，你难道还妄想做二皇子侧妃吗？”

上官若像是对自己的逾矩毫无察觉，重复着方才的话语。

“奴婢，不愿意。”

皇帝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她，问她究竟意欲何为。

不愿做贵妾，不愿做侧妃，难不成还想被八抬大轿抬进皇子府做正妃？

上官若内心也是无语。

她是答应了去做眼线，又不是答应了要去卖身。

“陛下方才不是说，太医禀称二皇子余毒未清吗？”

“不如，陛下就将奴婢以侍女的身份送进去。”

“对皇子府中，可以称是陛下放心不下二皇子身体，特命奴婢前往照料。”

“这样一来，既无需晓谕六宫，又可彰显陛下的慈父之心，也方便奴婢日后回来。”

这已经是上官若此时此刻能想到的最佳解决方案。

不管陛下赐给她多大的殊荣，只要她以凤玄姬妾的身份入了他的门，从此便是他的人。

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让她死，她就不能活。

若他想将她送给呼延玉，更是易如反掌。

但她若以侍女的身份入府，一切便不大相同。

她本就是御前的人，因陛下关怀子嗣入皇子府照料，不能说是不合情理。

最关键的是，这样一来，就还是天子的人。

任凭凤玄再想对她做什么，也不能不顾忌着天子的颜面。

上官若心思一定，面上便愈加恭谨。

“恳请陛下，恩准奴婢所求。”

她这样反复地恳求，亦令皇帝颇感宽慰。

因为这说明了她只忠于君王，而没有偏心于他人的可能。

倘若真能嫁给皇子，哪怕是个妾，也算半个主子。

可上官若却宁愿做一个侍女，还未离宫，便考虑好了要回来。

皇帝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依了她的请求。

上官若也终于得以返回凤栖宫，回到自己的卧榻之上，缓一缓跪地半日带来的酸疼。

她费劲地脱去一件件外袍、内裳，将贴身的小裤拉起，卷至大腿之上。

膝盖处早已成了一片青紫，还带着些微微的肿胀。

上官若尝试拿手去碰，甫一接触到皮肤，便痛得她“嘶”的一声喊叫出来。

林小娘自外面路过，听见她的惨呼，匆匆进门察看。

一见上官若这狼狈样，她忙折回自己房中拿了活血化瘀的药油来给她擦。

“姑娘这是怎么搞的？”

林小娘一边冲她的双膝吹气，一边将药油倒在掌心搓开，再小心翼翼按上去。

“这瘀血可得好好揉开，不然以后要落下病根的。”

“我会尽量下手轻些，但总归会有些疼，姑娘忍一忍吧。”

是夜，上官若房中传出阵阵杀猪般的惨嚎。

第二天，上官若没能起来床。

第三天，她仍是浑身酸痛，如烂泥般瘫在榻上。

第四天，上官若膝盖处的瘀血开始扩散，虽看起来更加骇人，但已经终于是能正常行走了。

第五天，她开始收拾行装，单等陛下一声令下，便一头扎进二皇子府那个虎狼窝。

“若若，我听说父皇要你去凤玄府上伺候？”

第五日晌午，上官若刚整理完包袱，凤堇便着急忙慌地寻过来。

看见女官手里的小包，凤堇上前一把夺过，丢在角落里。

“我不许你去。”

“父皇那边，我去劝。”

上官若面色沉静入水，默默将被凤堇掷散的布包捡起，将内里的衣物抖出，重新叠好收起。

“圣意难违，殿下没必要为了我去跟陛下顶撞。”

凤堇用力按住她的手，眉目间焦灼之情四溢。

“你才对我说过，呼延玉就藏在二皇子府。”

“你若去了，岂不等同于羊入虎口？”

上官若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凤堇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那笑容带着一下无奈，带着一点自嘲，还带着一点释怀。

“倘若我有得选，我自然也不愿去。”

“可是殿下，我没得选。”

“不过殿下也不必过于担心，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注定，注定我终究要去那里走一遭。”

她一句话中连着两个“注定”，也让凤堇想起前世那个在凤玄府中住了许久的上官若。

她对那里，大概比对凤栖宫还要熟悉。

凤堇的身子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她脑中不受控制地接连跳出从前的画面。

这一世，上官若又要踏进二皇子府的门槛。

这叫她如何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