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叫肖云。

他是苍云。

而“小云”这个称呼，只有祁淼能叫。

每次在读祁淼寄来的信时，苍云总是会看见许多个她写的“小云”，仿佛在耳边不停地唤着。

哪怕见不到面，哪怕听不到她的声音，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被祁淼所需要的。

纸上的“小云”们明明都出自同一人笔下，苍云却总能找出些细微的差别，这个的“小”字连了笔，下面的“云”字两个横的长短和上次不一样……他把这样的“找不同”当做游戏，只有他一个人懂得其中的乐趣。

第一次见到祁淼的时候，苍云趴在窗边，听见了她和父母的对话。

她说要找一个与她同龄的女孩，资助她上学。

祁淼点名了只要女孩，起初苍云觉得这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哪怕他已经在去年错过了一次入学的机会了，每年孤儿院固定的入学名额，都会让给更有表现欲的孩子。

上学与不上学，大概都一样吧，苍云偷看过其他孩子的课本，也在无意中听到过他们一起讨论老师留下的作业，都是些很简单的题目，根本比不上平时做的数独，他几乎都不需要动脑思考便能做出来。

学校里的孩子跟幼儿园比起来，只多不少，光是待在这里，就已经让苍云感到聒噪了，老实待在孤儿院，还能趁院长和护工们不注意，躲到安静的地方。

所以他是不会去上学的。

不过很快，苍云就承认他后悔了，在祁淼走到他面前的时候。

放饭的时候太多人都挤在一起了，苍云厌恶与他们的肢体接触。

这是他撒过最大的谎，需要瞒祁淼一辈子。

他改了年龄，刻意把自己说小了一岁，这样就能和她同龄。

这很不像他，根本不是他的作风，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很讨厌孤儿院的领养模式，仿佛把自己变成了商品一般供那些大人们挑选。

所以他故意将自己弄成了不讨厌喜欢的样子，也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做数独题。

可苍云有些后悔了。

从第一眼起，他就很喜欢那个女孩。

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哪怕离得那么远，苍云都能闻见她身上的香气，像是盛开在沼泽中的幽香小百合。

他只见过百合花，是走出孤儿院的人们给院长送来的花朵，白色的，很香。

是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山茶花的味道的。

或许他今天应该换一身体面些的衣服，再让细心的护工把他的头发稍微修剪一下。

苍云心里十分忐忑。

“她……会选我吗？”他这样想着。

感谢自己这副瘦弱的身板，和疏于打理的头发，居然让祁淼误认为他是女孩。

她没有问自己的名字，而祁淼的父母在签下资助合同时，也只是以为女儿改变了主意，选了一位看上去更可怜的男生。

谎言之下，阴差阳错之下，托祁淼的福，苍云上了学。

学校里的知识，的确是比在孤儿院中学到的更有意思些，虽然他依然是最不合群的那一个，但每次考试都能考满分，老师们或多或少都会多关注他一些。

在上学后的第一个月，苍云收到了祁淼寄来的信。

不止是信，还有零食，和几件文具，为了方便回信，祁淼连信纸和笔都一起寄过来了。

那信纸很好看，上面还印着小小的花朵，整页都是用彩墨印刷的，单是这一张纸，可能价钱就抵得上好几个他用来交作业的本子。

苍云没有自己的房间，孤儿院的孩子都是睡大通铺的，他的床在最角落里，倒是很方便藏些零食。

孤儿院里甜食是稀缺品，若是被孩子们发现了，是会瞬间被哄抢的程度。

这是祁淼只给他一个人的，不能被别人看见。

碍于条件的限制，他只能等夜深了，其他孩子都在熟睡的时间，在图书室里掌着灯看祁淼写给他的信。

灯光将信纸也染成了黄色调，她的字从小就很好看，不似别的小孩写得歪歪扭扭的，整齐娟秀的文字一行行排列在信纸上，被光照得有了些复古陈旧的质感。

周围的环境是很安静的，窗外还有蝉鸣，苍云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和纸张摩擦的声音。

也不知道祁淼从哪里知道了他的名字，开头前两个字就是“苍云”加上一个规整的冒号。

笔画大气舒展，仿佛真的写出了天上流云的自由潇洒之气，云就该是无拘无束的，没有固定形状。

光是这一行，苍云就盯着看了好久。

他的名字，头一次出现在别人的笔下，还被写得这样好看。

不过信上的“苍云”只出现过一次，往后就是用更为亲近的“小云”来替代了。

信的篇幅不长，两三页纸，祁淼先是做了自我介绍，随后就开始与他说些日常琐事，还有在学校里的开心事烦心事，苍云从信封中仔细查找了一番，还翻到了祁淼的照片。

照片是她的父母照的，并没有刻意摆过姿势，更像是平常生活中的抓拍。

祁淼是很少笑的，顶多也只是微笑。

她长得很好看，比此时他头顶的月亮更美。

月亮白天就会消失不见，她却一直都那样迷人。

祁淼全然是将他当做可以聊天的小姐妹，自信地认为两人之间一定会有共同话题，在信的末尾，她还让苍云回信尽快回信。

苍云读着读着就笑了，原本他也照片里的祁淼一样的，平时很少笑。

他想今晚就把回信写完，这样明天一早，他就可以拜托院长把信寄回去，正好院子里种的花开了，他摘些花瓣夹在信里，可以当做是零食文具的回礼。

上了学，读了书，等毕了业，他可以找份工作，赚钱给祁淼买些更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