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安收了匕首，恰今日适逢陆府家宴。

诗会结束后，陆言柏接了她刚巧一同去。

陆府。

走过二门的清风穿堂，抄手回廊一过，眼前豁然开朗。

入目尽是雕梁画栋，珍花异草，陆阁老位列文人之首。

庭院干净而清雅，布局规整，端方有序，曲水小溪，蜿蜒潺潺，自花木深处泻入奇石环绕的小池。

茶是新制的新茶，汤水淡淡浅绿，漂亮而清香，鲜鱼虾做成的山海兜，碧玉羹，虾黄和蟹黄烹饪的酥饼酥香。

上等的牡丹花瓣和米捣碎，填上甜糯的红豆沙，皮大馅甜，入口即化。

主食是燕窝炖雪梨，四道菜，鸡炖蘑菇、龙凤三丝、清炖鹿肉、花开春色。

上首自然是陆阁老和陆老夫人，陆婉清坐在自家大嫂的身边。

下首紧挨的就是沈静安，沈静安对面便是陆言柏，几人有说有笑，和乐融融。

正吃着，忽的小厮来报；

“禀夫人，顾家来人了。”

“请进来。”

顾家，便是陆家大夫人的娘家。

因着是姻亲，且恰好是饭点，陆阁老便传人招呼顾家人进来，加了席位。

闻得香风阵阵，听得环佩叮当，门口两道倩影，由远及近。

顾家来的人，便是顾夫人和顾家小姐顾灵儿。

顾灵儿生得娇俏小巧，圆圆的脸蛋，白润得能掐出水来，黑而圆的眼睛，灵动可爱，倒是生得一张讨喜的娃娃脸。

顾灵儿盈盈几步上来，乖巧有礼的向长辈行了礼。

瞧见下人正在搬桌椅，原本是要搬到沈静安下首的。

顾灵儿削葱般的玉指倏尔指向陆言柏身边的空处，软着声音央求道；

“姨母，让灵儿坐在言柏哥哥身边嘛，姨母就依了灵儿嘛。”

忽闪着那双又圆又无辜的黑眼睛，可怜兮兮地撒娇着。

陆婉清的脸色有几分不好，陆家与沈家的亲事，差不多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几日沈静安与陆言柏一同出席了不少公众场合，京城人都心照不宣，陆家沈家亲上加亲是早晚的事。

谁知这陆家大嫂还有这么个没有边界感的表侄女，但毕竟都是客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陆婉清含笑望向自家大嫂，一切皆在不言中。

陆家大嫂也有些尴尬，忙唤小厮将坐席放在沈静安身侧，轻声哄道：

“灵儿，你也不是小姑娘了，好好过来坐着，不要老撒娇，长辈都在呢，来，这是你静安姐姐，快和沈家姐姐打招呼。”

顾夫人倒是没说什么，亲亲热热地与自家妹妹坐在一起，亲昵道：

“妹妹倒不必这么客气，坐哪不都是一样的，好啦，灵儿，乖乖给沈家姐姐行礼。

沈大小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呢，你也好好学习学习，有什么地方不懂的，也问问你沈家姐姐。”

闻言，顾灵儿的视线才从陆言柏身上转开，落在沈静安面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沈静安眉目清冷，睫羽似凝着水珠，目光似也清冷若天山雪，淡淡地回视着顾灵儿。

上罩月白牡丹烟罗软纱，一袭白色烟笼桃花百水裙，身系浅粉软烟罗。

秋水为神玉为骨，清丽间，却因精致的眉眼显现出一种“粉腻酥融娇欲滴”的矜贵感。

确实是个美人，顾灵儿不觉间，已然有些危机感，嘴唇抿紧，却弯着眼笑起来，娇声道：

“沈家姐姐真若九天仙女下凡，百闻不得一见，果真是要与表哥成亲的美人儿，表哥真是艳福不浅。”

陆婉清的汤匙，“叮”一声磕在碗沿上。

心里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摆在台面上说又是另一回事，在座各位长辈面色都不太好看了。

顾灵儿忙捂住自己的嘴，歉意道：

“静安姐姐别见怪，我在姨母家随意惯了，姨母一向疼我。

灵儿瞧着姐姐也真是一见如故，乱说几句罢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正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便噙满了泪水，似乎只要沈静安一声责备，就能扑簌簌落下来。

沈静安弯唇一笑，春花般的俏丽生动；

“妹妹说得哪里话，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怎么能怪妹妹呢。”

顾夫人也道：

“静安，你也别放在心上，我这女儿一向心直口快，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顾灵儿与沈静安同岁，年纪再小又能小到哪里去。

陆阁老和陆老夫人哼了一声，面上已然显现出几分不悦。

沈静安虽说外孙女，也是他们二老金尊玉贵的娇宠着的，疼爱并不比对陆言柏的少。

哪里来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在自家地盘上，还敢这般明里暗里针对娇娇儿。

但在人前，好歹得给大儿媳几分脸面，故而二老并没有出言教训。

陆家大嫂面上也不好看，忙让侍女给自家姐姐和侄女夹菜，以求堵住二位的嘴。

顾家已然破落了，顾家儿郎不争气，凭着自家几代的荫封，每天养鸟斗鸡，不求上进。

顾家早就提出想将顾灵儿许配给陆言柏，陆家二老倒不是看不上顾灵儿的身世，要是确实是个好孩子也可以考虑。

但确实看不上顾灵儿与顾夫人如出一辙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面甜心毒，于是便回绝了。

没想到这母女俩时不时上来打秋风，陆家大嫂和陆言柏一般的软心肠。

听得娘家阿姊哭诉这不好那不好，到底念着骨肉亲情，少不得出钱出力的救济。

陆家大嫂脑子还是清楚的，知晓不应该因为自家姐姐和侄女耽误了自己儿子，倒也一直避而不谈陆言柏婚事。

一顿家宴，因为顾家母女的存在，暗流涌动，大家只单独吃自己的餐食。

因为一开口，顾灵儿便要接上几句，甜腻腻的叫着表哥，表哥。

陆言柏闷得脸红如虾子，加快吃东西的速度，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并不应答。

顾灵儿却乐此不疲，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陆言柏早早吃完，早早辞了长辈回房去了。

沈静安去如厕，出来洗手时，恰巧碰见顾灵儿。

顾灵儿换了一副面孔，她面上冷冷的，婴儿肥的小脸上没有表情，不再像在长辈面前那般娇憨可爱。

顾灵儿目光不再清澈单纯而是目光淬了毒般，冷冰冰怨毒地扫视沈静安的脸颊。

“沈家姐姐，你真以为，你能如愿嫁给表哥？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