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吉列斯张开双翼，飞上父亲的掌心。他焦急地等待着，直到父亲推开皇宫中那扇卧室的门。

长达一百五十米的床，让仰卧于床铺上的菲奥莉娜看起来如同一名熟睡中的婴儿。凤凰大公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之中透着晦暗，眼眶周围泛着不自然的酡红。万千军械之母的胸甲上被斩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可以看见其下翻卷的皮肉和断离的骨骼。

两道滚烫的血泪从天使脸颊上滑落，锥心刺骨的仇恨从脊椎末端一直冲到发梢末端，他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责怪和愤怒，要是他的舰队没有被亚空间乱流干扰，怎么会让母亲收到如此严重的伤害！

笑神！你该死啊！

显然是听见了门扉开合的声音，菲奥莉娜睁开猫眼石般翠绿的眸子，眼白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血丝，她在欧姆的帮助下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老妪之剑的威力……”

+不怪你。嘻高奇在你对战色孽化身的时候出手偷袭，以祂灵族笑神之权柄全力催动老妪之剑中的死亡力量。无论是在任何一条时间线上，无论是在命运长河中的任何一道片段之中，你都会被这一剑刺中。+

欧姆用指背轻轻抚摸菲奥莉娜的脸颊，语气理性地近乎与漠然。

+不要说话了。你这伤势需要静养。+

圣吉列斯不禁侧目，拥有极其严重洁癖症的父亲居然没有清洁母亲盔甲上残留的神血就让她躺在了床上，由此可见帝皇漠然的面容下隐藏着多么勃然的怒火，如果不是强行用理智去遏制，恐怕……

“哎呀，你就是喜欢瞎操心。”菲奥莉娜乖乖地把被子拉到下巴上，遮住胸口那道可怖的伤痕，“对不起啊，小天使。妈妈要稍微休息一下，一下就好……”

黄金光芒一闪，燃烧的白银之月在冰冷太阳的照耀下陷入酣眠。

“父亲……”圣吉列斯望向将灵能涓涓注入母亲体内的欧姆。他本想问“难道您也没办法将母亲治好吗”，但问句刚刚在心中成形，他便已经看到了它的答案，所以改口道，“需要我做什么？”

+去看赤泪号的星图。+

我的旗舰？原来如此。

圣吉列斯参照显现于眼中的预言，说：“然后去找伏尔甘。”

+验证神能否被制成引擎。+

父子之间都能看见命运流向，对话便是如此简洁且跳跃。

但即使已经知道了答案，圣吉列斯对至亲的关心还是让他忍不住问道：“您真的打算……”

欧姆用指腹轻抚妻子额上的白银发丝，看向她晦暗脸颊的眼神古井无波。

+我要去趟亚空间，寻找那记载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黑图书馆。+

“父亲……”

+我知道。+

“父亲，您可是帝国之主。”

+不必多言。+

“在此危急存亡之秋，您则能将责任抛之脑后，去为了一时之快——”

*闭嘴！小鬼！*

太阳曜变成黑洞，纯粹黄金化为幽邃深渊，亚尊从帝皇的面具之下浮现，真一铠甲扭曲蠕动着化为血肉骨骼。

欧姆满头黑发狂舞，如同蒙上一层白翳的眼球癫狂地颤动着，干涸开裂的嘴唇之间露出紫黑色的牙龈，野兽般的牙齿开合间吼出黑暗之音：*嘻高奇那贱种敢他妈动我的女人！老子把祂生吞活剥了也天经地义！这狗杂种居然还敢从背后偷袭，那老子就用亚尊之剑捅爆这老玻璃的屎眼！*

欲望，被黑暗面极致放大的欲望如海啸般轰炸在圣吉列斯身上，这纯粹到几乎结晶的愤怒让圣血天使感到发自骨髓深处的幽寒，即使这本就是预言中所揭示的结果，他依旧对自己无法劝说父亲改变想法而感到痛苦。

这是爱，源自凡人的欧姆·弥赛亚心中，对菲奥莉娜极端而又恐怖的爱。

黑暗消散了，太阳重新亮起。

欧姆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皇宫中常年处于零下的空气，他早已不需要的气流充满了肺脏，然后缓缓吐出。

+对不起，孩子。我不能容忍嘻高奇对你妈妈所做的事情。即使我早已从预言中知道嘻高奇不会在这件事中死去，我依旧必须要去复仇。哪怕要暂时失职……对不起。+

圣吉列斯沉默片刻，不管眼中出现的预言之景，振翅飞上父亲的肩膀，以他朱红的唇去吻帝国之父的面颊，“你这是在尽一名丈夫的职责，爸爸。马格努斯会照看好帝国，而我，则会去走那条你指给我的道路。”

“等等。”

马卡多将疲累的身体倚靠在燃烧鹰杖上，凭空出现在帝皇的膝头。他摘下兜帽，老人的面容消散，哈利用大拇指关节按压着额头上刺痛不已的闪电状伤疤。

“我和你一起去。”

————

赤泪号。

和第九军团的原体圣吉列斯一样，荣光女王级战列舰赤泪号从内到外都透露出美丽华贵之气。从舰艏望去，这条战舰看起来就像是一支由亮铜、青铜和红钢的条纹装饰着的巨大黄金箭头。

和其他的荣光女王级一样，新星炮、光矛、宏炮和旋风鱼雷发射管密布在赤泪号的前段舰体，它们的火力足以媲美一整支舰队。舰腹下，一个刃型结构向下伸出，布置着无数二级主炮和太空刚，港口的尺寸大到足以容纳护航的护卫舰。

舰艏位置设置有一个巨大的单向透明穹顶，自舰外看去时，它就像一只永不眨眼的猩红眼眸，漆黑的竖瞳凝望着黑暗太空极致遥远之处。

如果从正上方向下看去，便会明白这艘战舰得名的真正原有：舰船主体恰如其名，犹如一颗泪珠，而向两舷伸展开来的布置有引擎和军港的翼状结构，恰好与主体构成了圣血天使军团的纹章。

圣吉列斯鼓励圣血天使军团的阿斯塔特创作艺术品来表达自己的创作欲望，所以舰桥之中随处可见美轮美奂的绘画和庄严肃穆的纪念碑，比起战舰的大脑，这里更像是一间艺术展览馆。

天使背负双手，黑檀木般的眼眸望着全息星图中散发冰冷气息的黄金航路，耳畔传来魔纹宰相哈利·波特与大修女长赫敏·波特的通话声：“……欸……欸……对对对。我稍微出个差。没有，不是欧姆分配的工作，我自愿去的……哎！不是乱来。我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知道……嗯，嗯。好。放心，我很快就会回去。爱你。帮我和莉莉说爸爸爱她。”

看着魔纹宰相挂掉灵能通讯后长舒一口气的模样，圣吉列斯好奇地问道：“叔叔，家庭责任是不是真的很沉重？”

“很刁钻的问题啊，小九。”哈利摸了摸剃得干干净净的下巴，“我觉得这应该取决于组成家庭的两人之间有没有协力合作的决心。只要夫妻关系和睦，那子女定然也能感受到爱的温暖，就算遭遇问题也会觉得这是幸福的烦恼。你老爸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我……是被他制造出来的。”圣吉列斯看着穿梭在舰桥上的阿斯塔特们，“我能明白父亲对儿子的爱，也能感受到父亲和母亲用臂膀撑起的荫庇。但我对两个人之间平等的爱，那种荷尔蒙激荡下催发出的热烈，只有一个模糊的映像。”

“啊，我懂了。”哈利笑容中带着几分暧昧，“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战斗修女姐妹，都是忠勇无双的好姑娘……”

圣吉列斯无奈道：“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算了。”

“别算了呀。”哈利用胳膊肘杵了杵圣吉列斯的腰，满脸揶揄，“快跟叔叔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压下翻白眼的欲望，天使面无表情地说：“要求不高，跟我一样漂亮就行。”

哈利瞬间语塞，挠着眉毛，半天说不出话来。

幸好，赤泪号的舰长雅典娜·杜卡德在此时走上前来，这位年逾半百但依旧精明强干的女性快速朝宰相和原体行了礼，说：“两位大人，赤泪号已抵达黄金航路标注的第一颗星球。”

舷窗外，蓝绿色的行星占据了半数视野，圣吉列斯微微眯眼，他从这颗比神圣泰拉小上三分之一的生命星球上感受到了某种力量……

神的力量。

现实的神只，是星神残留下的碎片吗？

“全军于远地轨道上待命。”圣吉列斯双翼轻振，掀起的微风让圣血天使们无法上前，“且待我前往地表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