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苗秀丽提出了疑问，“它是不是已经疯了？”

是的，她也看出来了。

昔日高高在上的神明已经不再具有逻辑性的思考能力，一切的行为只剩下本能。

“是啊，它吸收了太多的信仰，也吞噬了太多的灵魂。”宿白冷冷的说道，“信仰与灵魂固然可以让它毫无阻碍的更进一步，但也会稀释它自己原本的意志。”

如果只是吸收信仰，它还远远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但它在自己尚未强大起来之前，便选择无节制的吞噬灵魂。于是它被不同的思维与意识，折磨到失去理智。

限制一个思维清晰的神，很难，但如果只是限制一个接近疯狂、自我撕扯的神，那这一目标便不会再如此的遥不可及。

“我还以为古神不会被所谓的因果牵扯，”宿白低声的说道，“看看它吧，所亏欠的，必将奉还。”

哪怕你是神明。

无论是人还是神，都会死于自己的贪婪。

*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宿白退后几步，放了把火，无数枝条不要命般的向他扑来。

“你这样是杀不死祂的。”

他回头看过去，来的是李医生。简妙文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慢吞吞走过来的李狗剩眼中还带着点茫然。

“我这是梦游到这里来的吗？”他忍不住询问，“以前没这毛病啊。”

“也许吧。”宿白不是很想解释这件事，无知有时候是件幸福的事情，“你来这干什么？很危险。”

“啊，也没什么。”李医生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前赴后继却死活靠近不了这两人的枝叶，神色有些恍惚，“我已经记不清过了多久了，院长告诉我们要活下去，可是现在……只剩下我自己。”

其他人要么浑浑噩噩的度日，要么选择自我了结。

到最后，还记得这一切的只剩下他和早就已经是空壳的院长。

过去那些锥心刺骨的绝望似乎都成了过去时，现在站在这里的他突然发现，祂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

“别飘了，要不是这些人的努力，这把火根本烧不起来。”宿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古神也远远不是一把火能解决的。”

“古神？”李医生疑惑的追问，“那是什么？”

一直没出声的苗秀丽也看向宿白。

“你们怎么称呼它我不清楚。”宿白看向一直在他耳边絮叨加上惨叫的古神，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不过这玩意儿其实是个古神，虽然有先天缺陷，脑子也不好使，但它确实是古神。”

“就是那种因为智慧生物的愿望和信仰出现的长脑子的规则。”

他对古神的描述可以说是一变再变，不过主旨是对的。

“非要说的话，类似于重力成精？”

“它们并非物质存在，物质只是它们存在形式的一种体现。所以只是一把火，那绝对是不够的。”宿白迈步向前，“不过没关系，你们做不到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黑色的气息无声的蔓延，直到这时苗秀丽才注意到在火光掩映下刚刚能看到一点的黑色雾气。

“你是……”李医生无暇理会突然失踪的苗秀丽，他盯着地板上像是沥青一般的黑色液体，缓缓抬起头看向宿白，“你也是……？”

确实，这实在是很好猜。

只有古神自己最了解古神，也只有同为古神的存在才有资格放话说他可以杀死另外一位古神。

“咳咳咳……”他捂着肚子，剧烈的咳嗽几声，弯腰又呕出一口绿色的黏液，生理性的眼泪流了一脸。

他擦了擦嘴角，直起身，眼中映着燃烧的巨木。

“谢谢。”他说，“谢谢你，帮他们解脱。”

宿白没有回应他。

无尽的黑色涌来，将挣脱了物质束缚的古神卷入血海之中。

那血海中充斥着尖锐的噪音、撕裂的痛楚、空洞的哀嚎。古神是没有人类那样丰富的情绪的，不过没关系。

同为古神，宿白可以直接让这些作用在它的意志当中。

李医生跪在地上，双臂环胸，额角青筋暴起，无数如水蛭的绿色嫩芽钻出他的身体。此刻，这一幕也在医院中其他人身上发生着。

有的人重获新生，有的躯壳直接倒地不起。

苗秀丽有些悚然的看着这一切。

寄生于人体内无数个日月的“神力”，终于回归了原本的形态。

「■■■■■——」

「为什么？」

这会儿因为多余的部分被去掉了一些，它恢复了些许神智之后的第一反应还是质问。

「■■■■■、■■■■」

「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你为什么要替他们出头！」

「■■■■■！」

「为什么！」

“揍你自然是因为看你不爽了。”宿白冷笑一声，“我打你还要看日子吗！”

不知过了多久，李狗剩终于缓过了神。

面前曾经如同古堡一般的巨树已然消失不见，徒留一地狼藉。火焰灼烧过的地面上黑色的痕迹诉说着这里曾经盘踞着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

“还能动吗？”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白色运动鞋，抬起头。

少年臭着脸站在他面前，语气不善：“跪着干嘛？起来啊。好不容易送走一个，你是想再跪出来一个祖宗？”

医生缓慢的眨了眨眼，随后“哈”了一声，露出一个笑容来。

“腿软了，起不来。”他老老实实的回答，“不过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了，劳驾，扶我一把？”

“哦。”

宿白依旧摆着一张臭脸，伸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院长不在了，接下来还是得我来。”李医生慢慢的说着自己的打算，“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不过总比现在好。”

那确实。

“当务之急还是先控制秩序。”苗秀丽说道，“恢复秩序之后才好进行更进一步的重建。”

“我们只是一家医院。”李医生笑笑，“我也只是个医生，能做的不多。”

“那就能做多少做多少吧。”苗秀丽笑了笑，“尽力而为。”

过了一会儿，李狗剩恢复了一点体力，便同两人告别，自己扶着墙慢慢离开了。

“没有想问我的吗？”宿白看向苗秀丽，她也不是什么笨蛋，李医生能猜到的事情，她也不会忽视。

苗秀丽摇摇头。

“无所谓，至少你是我们这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