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茫茫，也许是生命危急关头爆发了潜力，小舟很快稳稳地驶出去一大截儿。

远到看不清方才避雨的芦苇荡了，那人才放下心来。只是还未收起枪杆，依旧对准了清如。

清如嘴里发苦，鼻尖一股掩盖不掉的血腥味，入手处是温热湿润的液体。脑中快速思索，“好汉，你受伤了，要不先包扎一下吧，否则还没到岸上，只怕你血就流光了。”

那人豪气一笑，热气直喷在清如耳边，一字一句听得格外分明。

“你还挺细心？知道爷是谁吗？”

清如哪里知道，只是人家这样问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回道：“英雄是八路吧，我先前见着追你的人，似乎是政府军？”

那人诧异，“你还知道八路？”

清如苦笑，“我怎么不知道？都是为了百姓，八路军都是让人钦佩的好汉子。若英雄是他们的人，我舍命也会相救。”

那人低声一笑，“你倒是有血性，做什么的？”

清如瞧着蒋慎和郭子行，编着谎话，“我们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您就别问了，也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我们不问英雄来路去向，您也别管我们是谁，相识一场，互相救助也就是了。”

那人放声大笑，震起了几只飞鸟，“你这小女子说话有趣，算了，赌一把。”

那人收起了枪，拿着一枚铜钱向上一抛，落在手心时正面朝上，“哟，正面，那就是好运了？暂且信你们一把。丫头，可会疗伤？”

清如不敢说不会，“没学过医术，倒给我哥哥治过不少，您看他，也伤着呢，药都是我换的。”

那人随意看了一眼，随即往后一仰。这么小的船舱，他的头就直接伸出去了，“行，你给我止血。”

看了看蒋慎和郭子行，他俩眼神都盯着那把枪，并不想照顾这个不知道姓名的大汉。

清如轻轻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这里飘起了一具尸体，难免惹人怀疑，就算到时候他们已经跑路了，也不一定不会被人查出来呢。

郭子行还要坚持，蒋慎却明白了清如的意思。细想想确实有道理，不免按住了郭子行的手。

见此清如才转过身，轻轻为那人疗伤。

伤口在胸口处，已经渗出了不少血液，染红了一块。他身上的麻布汗衫早就湿透了，清如也顾不得羞，直接将衣服解开了。

“啊！”清如忍不住惊呼一声，只见那人胸口处嵌着一颗子弹，幸好是锁骨处，不是要命的地方，可是子弹深入，只能看见留在外面的一点小尾巴。

见清如一脸为难，那男人不甚在意，从绑腿处抽出一把匕首，“给，挖出来就是。”

清如不敢动作，这玩意挖到了动脉，这男人只有死路一条。

见她犹豫，男人呵呵一笑，“妹子，不用怕，死了算我的，冤魂必不会来找你，也就是夏天了给你扇扇风，冬天了给你遮遮雨。”

清如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场合，还说这些风凉话。

给自己打了打气，清如道：“死了真的不怪我？”

“不怪。”

得到男人笃定的回答，清如鼓起了勇气。这会儿也没什么消毒的条件，能将子弹挖出来就是，不过正要动手，却见伤口处冒的血已经变少了。

迟迟不动手，男人有些不耐烦，“你还能不能行了？”

清如道：“大哥，我想起来咱们舟上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想找点儿草木灰给你止血都不行，你要不等会儿吧，已经看见岸边了，咱好歹找点儿止血的东西。白搭一条命也不值当啊。”

那男人顿了顿，果然见不远处山峦起伏，“快到四方城了？”

清如几人心里一喜，“你认识路？”

男人诧异，“你们不认识？”

...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还是同意了清如的说法，“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要是丢了我或者杀了我，我可是绝对会拉你们下水的。”

清如几人对视一眼，这还不好缠了是吧？

蒋慎一锤定音，“行，过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当下商议着，先上岸，包扎了伤口再往四方城去。

将小舟停到了岸边，几人互相搀扶着下了船。那男人挂在郭子行身上，说赌一把就当真赌一把，不仅收起了枪，言语间更是不避讳。

这会儿雨已经小了，细如发丝的雨滴落在身上基本没有感觉。男人抬眼一看，“景镇？”

清如也变了脸色，这镇子怎么越看越眼熟？郭子行一无所觉，早已不记得来过这里找清如。

“大哥，这里曾经有过人贩，咱们还是换个地儿吧。”

男人毫不在乎，“怕什么？咱们几个大男人，还怕一个人贩子？”

男人说得豪迈，却气息发虚，虽看不清脸色，嘴唇却已苍白，应该是伤的不轻了。

斟酌一番，到底还是往景镇上去了。为了不被看出来男人身上有伤，清如解了头巾，将男人渗血的伤口包扎起来。

离着镇子越来越近，一些记忆深处的东西越发清晰。当时清如被牛大牛二抓去，就是被哄着在这镇子上的一个宅子过的夜。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清如不敢再想。

到了镇上，一行人要了一间房，没办法，身上只有许闻声给的一点钱，还要撑着回四方城的。好在这块儿离得不远，给这男人包扎完就可以出发了，免得夜长梦多。

蒋慎出去买了一些伤药回来，他身上本来就有伤口，因此也不显眼。

回来后蒋慎奇怪的说道：“我怎么觉得有些人好像在盯着咱们看，但也不确定，没个实处。”

清如心里也是忐忑，自从来到镇上，她心里愈发不安，“包扎完咱们就回城吧，我是不敢待在这里的。”

蒋慎点点头，确实，他们现在伤的伤，病的病，还真不好办。

将新买的刀具用烈酒洗了，又在火上烤了一遍，清如咬牙将男人的锁骨处的子弹取了出来。

“唔”，尽管事先在嘴里咬了软木，依旧忍不住痛呼一声。

清如不敢耽搁，迅速将一瓶止血药倒了上去，直到掩盖住伤口才停手。男人疼的差点儿晕厥过去，缓了许久才有力气坐起。

蒋慎拧着毛巾将他额头冷汗都给擦了，又将纱布缠紧，顺便将伤药交给小二去煎。

蒋慎皱着眉，“好汉，等你喝过这一剂药，我们可就要分别了。”

男人靠在床头喘气，“你们往哪里去？”

蒋慎道：“四方城，我们也有急事，等你喝完药已经是耽搁了。”

男人不甚在意，“不差这一会儿，你们要是等得，我送你们过去。”

蒋慎摇头，“不必了，你先自己养好伤吧。”

见蒋慎拒绝，男人也不再说了。清如靠着窗边发呆，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