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郭子攸和郑佩兰结了婚，城中一时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儿。

宴如和宋元良也回了学校上课，只是元良近日来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问他，他总说有事在忙。宴如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却也没有说什么。虽然两人算是情侣，可宴如并没有拘着他，任由他去了。

一晃眼学校就放了暑假，宴如也打算去一趟南京了。

“上个星期好歹还收到了爸爸的来信，可是姐姐那边始终没有消息，我放心不下，总该去一趟的。”

元良下意识的点头，神情却有些恍惚。宴如不由得有些生气，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冷声道：“你怎么了？算算时间，姜桂英回家成亲也该回来了，你就在家守着吧，免得她回来了没人在这儿。”

“什么在这儿？”元良回过神来，却没听清宴如前面在说什么。

宴如不悦地皱起眉头，“没什么，我说你该回去看看你母亲了，前段时间刚受过惊吓，正是需要你这个儿子安慰的时候了。”

元良这才回过神来，“不用操心，我妈好得很，大太太彻底走了，她正好名正言顺当家做主。”

宴如心里不舒服，从前元良把她当眼珠子一般，什么都以她为先，这才多久，他就神思不属起来。

“你决定吧，我一会儿去一趟大帅府，问问大太太我姐姐的情况，你就不用跟去了。”

宴如说完，找了个大檐帽戴上。如今天热得很，不遮挡一下很快就晒伤了。

元良点点头，听话的将她送到门口。

宴如虽有疑问，却也没说什么。

“你说要去南京找人？”郭大太太惊呼一声，随即立刻制止，“千万别去孩子，好在你走之前还来看了我，我本来正要差人去找你的，谁成想你就来了。”

说罢郭大太太拿出一个包裹，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你看看吧，你姐姐寄来的。”

宴如吃了一惊，没成想姐姐的东西寄来的这样及时，赶紧将之拆开了，宴如迫不及待地查看。

里面是几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是姐姐和一个年轻男子的合照，应该是与她同去的蒋团长，另外几张是郭子行。

他们看起来都瘦了，眼神也变了，姐姐和蒋团长看起来更加坚毅果敢，而郭子行则是变化惊人。

他没有从前的邪魅与故作谦和的高高在上，反而一脸单纯阳光，要不是脸还是那张脸，宴如几乎要以为认错人了。

再看那封信，信里说叫宴如多请些护卫将家业守好，不知道哪里的谣言传遍了吕氏家族。说他们透露了吕氏家族的秘密，也许其他几方会纠集势力来讨要说法，吕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让她务必守好家门就是。

郭大太太不大认得字，所以她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看宴如凝重的脸色，想也知道出了不好的事儿。

等宴如看完了，郭大太太这才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孩子？”

见郭大太太一脸期盼，宴如赶忙道：“我姐姐说，郭大少爷受了伤，暂时不记得人了，目前正在治疗，等他治好了，就会跟蒋团长等人一起回来。”

郭大太太吓了一跳，赶紧双手合十向天祈祷，“阿弥陀佛，好好儿的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儿了？”

郭大太太泪眼汪汪，宴如将信撕碎，丢进了茶碗里。

“我姐姐说个中原因不便提起，等他们回来自能知道。”

郭大太太暗自垂泪，宴如少不得要多加安慰，等她出了郭家大门，脸色几乎都变得和郭大太太一样苦涩了。

而另一边消失许久的清如正在医院忙碌。

“许医生，快，这人中暑了，他家人刚送过来。”清如和其他医生护士推着人往急诊室送，等许医生接过人她才松了口气。

“呼～”清如靠着墙根休息，揉着酸疼的胳膊，她已经连续工作一个多月，能不能转正就看明天了。

刚歇了一会儿，见那边要人，清如少不得强打起精神来继续忙碌。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清如这才和另一个临时的护工换了班。

其实清如原本也是大学毕业，只是她丢了身份证明等等，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和学历，只好和别的人一起抢着干这份又累又苦的工作。

收了工，清如还是腹中空空。闻着街边小摊飘来的阵阵香气，也只有咽咽口水，拖着疲惫的身体往临时租的房子赶去。

挤开拥挤的人群，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清如这才回到码头边，一间逼仄的屋子里。

说是十里洋场，可那繁华暂时与他们没有关系。

清如手里提着药包和几个馒头，穿过冗长的弄堂，钻进了一间不到十平的屋子里。

屋子里又昏暗又闷热，好在夏天的太阳落的晚，清如才不至于看不清脚下。

很自然的踢到了桌子、椅子，惊醒了正在昏睡的男人。

“你回来了？”声音沙哑难听。

清如打开了门，点燃了马灯，这才看清蒋慎的面孔。

只是他已面目全非了，右腿肿胀着，穿不了裤子，只盖了一张被单，脸上鼻青脸肿，一只眼肿到睁不开，双手也无力的耷拉着。

清如担忧的过去查看他的情况，“你怎么样？饿着了吧，我今儿买了馒头，刚蒸出来的，又喧又软，你先吃两个垫垫肚子，我把药熬上，大概再喝两三副你就好了。”

蒋慎没有了之前的霸气，萎靡地躺在床上，见着清如疲惫不堪却还手脚不停，心里愧疚极了。

一见他那样子，清如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道：“你要是再这幅死样子我可生气了，你是为了救我才成这样的，要是我照顾你几天都要愧疚，那我这会儿就跳黄浦江去。”

蒋慎这才道：“我一个大男人，照顾你是应该的，我就见不得你一个人忙来忙去。”

清如瞪着他不高兴道：“我就不爱听这话，什么男人女人，不都吃一样的菜做一样的事吗？我又不比你差什么，凭什么就要你照顾我了？更何况凡事有先后，没有你舍身救我，我也不会忙前忙后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蒋慎苦笑：“你总是有歪理。”

清如正色道：“这可不是歪理，这是正理。认为女人就该被人照顾，本就是一种歧视。得了，你也别说了，起来吃东西吧。”

说着清如手脚麻利地将蒋慎扶起来，那被子团成一团给他垫在后面。

喧腾的馒头递到他面前，不可抑制地吞了几口口水。

清如伺候着他吃了饭，又麻利的收拾了东西，将窗户打开让他看看窗外。

他们这儿唯一的好处就是有一扇窗正对着黄浦江，一打开就能看见开阔的远景，每每看到，都能让人心情舒畅。

不好的是容易得风湿，且危险。这里是码头，人龙混杂，什么穷凶极恶的人都有。

为着这个，清如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洗漱了，她不敢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更不敢显露样貌。

说句难听的，码头上多是干苦力的男人们，这里的女人要么是船上的“姑娘”，要么是家里有人撑腰，如她这样年轻又貌美的，难免不会惹人觊觎。

清如有时候闻见身上的酸臭味自己都嫌弃自己，可是没办法，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西下的夕阳给江面撒上一层金色的纸，也给这个房间添了不少光彩。

看着在光影里忙忙碌碌的清如，蒋慎一瞬间居然评出些老夫老妻的感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