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走后，大太太不再那样嚣张。

刚和明叔发泄了一次，这会儿已然是冷静下来了。

披着外袍，大太太起身给自己倒了水，“阿明，你说我要怎么风风光光从这佛堂出去？”

明叔靠在榻上，一脸餍足。

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从前是宋问渠使诈要你自己立了誓言，可从前是如何立的？你发誓说出了这个院门阿福和辛明山就不得好死，可如今他俩活的好好的，你就是出去又怎么了？”

大太太皱起眉头，“阿福不是说他爹死了？”

明叔冷哼一声，“气话罢了，他那脾气你不了解？若是没有他的首肯，宋仁怎么会告诉阿福他的身世？都守了二十年了，难道宋仁将阿福养大了却突然守不住秘密了？”

大太太这才笑了，“还是你见事分明，我当局者迷啊。”

明叔却不依她，扯着她的手就着喝了口水，“你出去了又要怎样，又去找他吗？”

大太太轻抚着明叔的胸膛，眼神闪烁，“你说呢？”

明叔一时气急，呼吸都不顺畅了，“我陪了你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他吗？”

大太太嗔怪着白了他一眼，“你是知道我的，看中了什么立刻就要，辛明山是我这辈子唯一得不到的东西，我一定要把他攥在手上。”

明叔那点儿温情渐渐冷淡，默默穿起了衣服。

大太太见他不高兴，也是难得的放下姿态哄他，“你也别气，咱们可是山匪出身，这么多年在宋家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只是他宋问渠能有今天少不得我当年襄助，给他身先士卒除了不少异己，现在也该是他还我了。”

明叔已然穿戴好了。

“你想好了？”

“当然。”

明叔戴好了头巾，再次踏入黑暗，“我这就将他给你叫过来。”

自从宴如走后，宋老爷很长一段时间都脾气不好。二姨太便出了个招，给他买回来好几个楚楚可怜的女学生。

都是逃难来的，弱质纤纤。虽然没有宴如的相貌，可都是一样的女学生、一样的怯生生的气质，因此宋老爷才渐渐移情。

今天夜里毫不意外，宋老爷宿在刚买的小妾屋里。因还没有正经名分，因此下人们都以姓名称呼。

今天这个叫余小姐，宋老爷很是宠了几天。

“咕咕…”

窗外响起鹧鸪声，可这府里哪儿来的鹧鸪？

余小姐刚伺候完宋老爷，正满身疲惫，听得窗外有响动。又觉得烦，又懒得动弹。

一张口声音娇软，“老爷，窗外真吵。”

宋老爷也躺着休息，闻言正要叫人，却听得那声音一转，“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撞上了窗棂。

心里猛然一动，无比厌烦。

将余小姐丢下，宋老爷抓了件衣服披起来，转眼就来到了游廊。

游廊尽头，立着个鬼魅的身影。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宋老爷却又惊又怒。

“你要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要找我不会白天找吗？”

那身影正是明叔，他闻言讥讽一笑，将身影藏在黑暗里。

“太太找你。”

言语丝毫没有尊敬，反而十分嚣张。

宋老爷眯起双眼，“什么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罢明叔翻身下楼，几个纵跃，人已经不见了。

宋老爷气得咬牙切齿，认识刘碧玉，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可耻之事。

不想去，却又担心大太太发疯，这人心里没有半点世俗伦理，万一疯起来，他这满院的妻妾儿女怕是要遭殃。

犹豫半晌，他终究是决定亲自过去一趟。

只是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

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大太太还当他是当年那个人吗？

沧海桑田，也该看看这世界的变化了。

将防弹衣仔细穿好，宋老爷带着心腹去了南苑。

在佛堂门口，宋老爷下意识抬头看了看，院儿里一片寂静凄清，与以往并无不同。

只是…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变化。

大太太似乎不像往日那般苦大仇深、死气沉沉了。

宋老爷抬脚进了院子，大太太桌前摆了两幅碗筷。

见他过来，招呼他坐下。

“你我很久都没有吃过饭了。”

宋问渠没坐下，反而站着审视她，“你也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与我说话了。”

大太太偏头看向他，因为从不保养之故，大太太看起来很是苍老，生生大了宋老爷一辈儿。

“你比我年轻，只是要注意节制，你比上次来可虚弱多了。”

这话很是露骨，几乎刺痛了宋老爷作为男人的尊严，“你什么意思？”

大太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字面意思。”

宋问渠嘲讽道：“我日夜操劳，总好过你独守空房，当年做下那些事情，你可后悔？”

提到那些往事，大太太脸颊微红，似乎又想起了年轻时的风光。

宋问渠冷笑，“这二十年都过去了，为何现在频频找我？你有何目的？”

大太太收起情思，再次变得冷峻，“我找到那孩子了。”

想到宋福还在自己手下做事，宋老爷不置可否，“是吗？恭喜。”

大太太忽然变了脸色，一脸愤恨，“你居然让我的孩子当下人？宋问渠，你哪儿来的脸？”

宋老爷吃惊不已，她居然知道了？

不过很快宋老爷恢复了平静，“那是他爹的决定，我无权干涉。”

大太太攥紧了拳头，却又不知道忌惮着什么没有动手。

之前拿匕首威胁宋老爷都干得出来，很难想象她居然会忍耐。

“我要出关。”

宋老爷等了半天，没成想大太太居然会说这个。

“那你便出去啊。”

大太太冷笑，“你分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宋老爷毫不相让，“你不会想出去了继续做宋太太吧？刘碧玉，你占着这个位置也够久了，还不过瘾吗？”

大太太瞪着宋老爷，“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个位置本就属于我。”

宋老爷嗤笑，“你是不是忘了你为何会独自住在佛堂？”

大太太蹙眉，“当初我帮你处理过不少事，难道这些还不足以买一个名分吗？”

宋老爷冷笑连连，“你帮我？刘碧玉，你怎么不说你天性弑杀呢？但是你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再说了，你是要名分吗？你是要我宋家家产吧。”

大太太气急，“这么说来你是不肯迎我出去了？”

宋老爷不耐烦了，他反问道：“你究竟有没有伦理纲常，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妻子，那我问你，你何时承担过妻子的责任？你使计和别人生下孩子的时候，有想过你是我妻子吗？”

大太太一脸理所当然，“这是两回事，你我本就是互惠互利，我想和我喜欢的男人生孩子有何不对？你不也娶了那么多女人吗？难道你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你就要将自己关进佛堂一辈子不出吗？”

宋问渠简直快被她气死，“你…满口荒唐，男人纳妾是常事，再说了，在你进佛堂前每一个妾你都是喝过敬酒茶的。我光明正大，好过你强逼对方，生了孩子也不要你。”

大太太脸色铁青，抬脚就向宋老爷踹了过去，“不许你说！”

宋老爷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勉强站稳后宋老爷总算喘匀了气，“刘碧玉，你安安生生的，我养你到老。若是还要闹事，你便自寻出路吧。”

大太太脸色铁青，狠狠盯住宋老爷，“我若是非要你迎我出去呢？”

宋老爷皱眉，他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罢了，这人脑子就不能当做常人看待。

宋老爷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大太太望着他的背影，眸中闪过阴霾。“我劝你还是少走几步，免得贻笑大方。”

宋老爷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大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太太重新淡然坐下，悠哉悠哉的喝起了茶，“没什么，只是给你儿子吃了一点点炼制过后的七星海棠而已。”

宋老爷面有愠色，似乎强忍着怒气。

“你这么毒？”

大太太笑笑，“我要出关，你亲自迎接。”

宋老爷气极反笑，“刘碧玉，你真当我是泥捏的？”

大太太却不着急，“等着吧。”

不过一会儿，正院方向亮起了冲天火光，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你也等着吧。”

说完这句话，宋老爷气冲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