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清如也说不好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她觉得现在说出来也许会产生很多误会。

仔仔细细搜寻过私库的每一个角落，还真叫他们发现了些遗漏。

“这是什么？”郭子行手上拿着属下找到的一截儿枪管。

清如并不认识型号。

倒是蒋慎过来一看就知道了，“汉阳兵工厂，这是政府的东西。”

政府？可是这次的事情并不是政府做的，起码郭大帅这边是一无所觉的。

郭子行道，“自然不是我们做的，他们抢了武器来用的，比比皆是。”

这也有道理，不能仅凭现场遗留的一个弹壳就锁定凶手。武器，不一定是拥有他的人使用的。

郭子行再仔细看去，“这里的五角星要比平常的用的更大一点，跟以往用的不同，这是新的一批？”

蒋慎摇头，“不太清楚，不过我们查阅过，这应该是新款，没见过，也许是政府那边的吧。”

没见过？这可是个新闻！

“将弹壳收起来，看看是假冒的，还是新的一批没有派发的。”

郑家已经毁的差不多了，但最开始的事件发生在这里，多在这里查查说不定更有收获。

郭子行命人将所有的弹壳、枪支都收了起来，一一确认编号造册。

接着就是尸体，现场共有四十二具尸体，有宾客的，有郑家下人的，还有黑衣人的，受重伤的不在少数，也许到了晚间，这个数字会继续增加。

将尸体都放置在一处空房子里，郭子行带着仵作来验尸。

这里原本是郑家厨房，这会儿就数它完整，因此腾出来做个临时停尸房。

仵作一一上前检查，发现大多是中弹而死，或者是炸弹爆炸后被击碎的砖石砸死。

但其中有三位的死因最为蹊跷。

仵作指着一个贵妇人的尸体道，“这位夫人一击毙命，可能死于狙击，您看，胸口心窝处有弹孔炸开，血流一地，可是死者的面部表情是微微惊愕，说明死前没有多受罪，还没感觉到疼痛就已经死亡了。”

接着仵作走到一个下人装扮的男人那里，掀开布给郭子行看，“这一具尸体的死因在脖颈处，面色发绀、双眼上翻、舌轻度外吐，这是被人从背后大力勒紧所致。”

“还有这具”，仵作走到旁边的尸旁掀开被单，“她是被切腹而死。”

“切腹？”郭子行疑惑了，“我只听过切腹自尽。”

“这是差不多的道理，你们看这具尸体，已经很僵硬了，所以她不能死后倒折。从姿势来看，双膝并拢、尸体不倾斜向前倒伏，这就是东瀛的武士道精神所宣扬的‘切腹自尽’死法。所以能看出一点，她是被自尽，而不是真自尽。”

“何以见得？”

“切腹后其实人不会立马就死，因为刀切在腹部，那里不是致命伤，反而会疼痛很久，最终疼死过去。而这具尸体并没有多少痛苦，甚至直接插在心脏上，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给自己一个痛快。”

清如蹙眉，“您的意思是说，这个丫鬟是被人摆成这个样子的？”

仵作点点头，“当然，是不是自愿我不知道，可的确是学的武士道精神。”

明明就快要知道些什么了，结果又发现了新的线索，将事情推向更复杂的方向，这是要怎么着？

“我们可以从这个丫鬟身上下手吗？这件事如果背后有东瀛的手笔，那就难说了。”清如问道。

“当然，这不是好玩儿的。”

郭子行和蒋慎都严肃起来。

“郑家这里还要再查一段时间，蒋慎，你我兵分两路，我去找我那个倒霉弟弟，你在这儿查郑家的前因后果。”

“你就不怕我乱说一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点儿信心我还是有的。”

“那行，你放心。”蒋慎答应下来。

郭子行走了，将清如留了下来，关于郭子攸，他想自己审理。

郭子行走后，清如在这边转了半天，也没看到任何关于那些武器的消息。

这个问题，恐怕要等郭子行回来才能知道了。

清如决定暂且离开。

“你去哪儿？”

清如看向蒋慎，“不去哪儿，吃点儿东西。”

“哟，对着这么多尸体你也能吃得下去？”

“总要活着吧，我就不信你蒋大团长没见过死人。”

蒋慎摸摸鼻梁，“这倒也是 喂，给我留点儿。”

清如递给蒋慎几个白面馒头，噎得他直翻白眼儿。

清如终于找到机会嘲讽他，“战场上不是连树皮都吃过，这会儿大白馒头反而噎死你了？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你…咳咳，这么漂亮的嘴说话这么毒，真是浪费。”

清如吃完了一个馒头，肚子里有了底了，拍拍手站了起来。

“我还没问你昨晚上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蒋慎一愣，“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清如哼道，“怎么，我不该问吗？”

“也不是这么说，我问你，你觉得买办阶级对民众来说是好是坏？”

清如挑眉，“买办作为沟通外国商人与本国商人的纽带，只是一种经商手段。阶级好坏，我不能断言，纵观这一词出现至今，既有过兴办实业救国救民的好买办，也有勾结外商，打压剥削民众的坏买办。你问我这个，是想问我对郑买办的看法吧？”

蒋慎坦然承认，“是，你觉得他的行为于国于民有利吗？”

“据我所知，郑买办可是一直在为政府做事，除了商品，其余军火可是都供着军方的。要说他有错，那就是立场错了。”

清如直勾勾的盯着蒋慎，直看得蒋慎别开眼去。

“你别瞪我，你说的我也不否认，我只是问你对郑买办的看法。”

“我的看法重要吗，在我看来，只要是真心想救国救民的，那都是同一战线的，都是一个国家的人，何分彼此呢？”

“因为一些人…”蒋慎忙捂住嘴，“算了，没什么。”

清如已经大致猜到了，她哼笑道，“这有什么，就算你是那边的人，也不影响你做好事。所以呢？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害人？”

“哪里害人了？”蒋慎一秃噜嘴，不小心暴露了。

他泄了气，试图说服清如。

“其实郑买办没你想的那么好，他里通外国，进了不少害人的东西，他们只是…替天行道。”

“鸦片？”清如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再结合郭子攸那张吸食鸦片的照片，仿佛有什么东西立马就要浮出水面。

“你说的是真的？”清如的声音变得冷冽。

蒋慎被清如那凌厉的气势震慑，但还是咬牙说道，“是！骗你干什么，你没看郑买办都伤了一只胳膊了，也没叫着闹着要杀人，要不是心里有鬼，难道这么大的事儿他能不动如山？”

清如不是不信，只是…“有证据吗？”

“码头…”蒋慎忙捂住嘴。

清如听到了，码头，可是四方城没有临海的码头，只有水路小码头。那边库房林立，多的是各家商铺的库。人群来来往往，难道郑买办竟有通天手段，运送鸦片都不被郭大帅发现？

“郭大帅知道吗？”

“大帅位高权重，日理万机，就算有人上报了此事，那那么多事情压下来，被遗忘个一两件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清如怀疑他，而是这么隐秘的事儿，他一个外人从哪里知道，又不是多高的官。

见清如眼神迟疑，蒋慎忙解释道，“我是官儿小，可我家老爷子是师长啊，和大帅那是一个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他家有些事儿，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

虽然蒋慎讳莫如深，一副憋憋屈屈的样子，可清如还是猜到了一些。

二太太，那可是郭大帅的心尖尖儿，要是什么事从她这里压一压，好像也说得过去。

更不用说，二太太的宝贝儿子自己还吸食鸦片呢。在郭大帅的严密防控制下，郭子攸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到鸦片，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了。

灯下黑，无非是郭大帅从不疑心二太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