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佩兰絮絮叨叨半天，郭子行也没听到重点，只能从她混乱的叙述中大概拼凑出来。

大意是郑买办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从回来个女人，宠的不行，都快超过她这个女儿了，因此心里一时接受不了。

“…我也不是说要我爹守着一辈子，可是…可是他至少要找一个身家清白的女人吧，那女人疯疯癫癫的，一看就不正常，怎么能做一家人。”

郑佩兰愤慨的发泄着，郭子行不置一词。大概是心中对郑佩兰的印象太过美好，以至于突然看见她失态有些嫌弃。

口口声声说自己接受过新思想，实际上不也不能接受嫁过人的女人吗？

之前之所以大度慷慨，不过是因为事未临头罢了。

正絮叨着呢，郑买办过来了。

郑买办站在郑佩兰门口讨好的敲着门，口中调侃道，“郑大小姐，小的能否进来？”

“不行！”郑佩兰喊道，心里还是不能接受父亲对除她以外的女人好。

郭子行不能当做对方不存在，因此起身清了清嗓子，“郑伯父。”

“哟，郭少爷来啦。”郑买办顺势进来了，顺便拱手还礼，“我家这点儿小事儿也值得劳动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哪儿的话，佩兰是我朋友，她身体不舒服，我自然应该过来看望。”

郑买办刚刚进门就观察过了，虽然房间里只有郭子行和郑佩兰两人，可却规规矩矩的，并没有逾矩的举动，不禁对郭子行高看几分。

“真是多谢了，佩兰脾性大，怕是平时不少麻烦你。”

“佩兰挺好的，端庄大方，是我们城中闺秀的典范。时间不早了，既然您也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佩兰，你好好休息。”

郑佩兰扭过头去不搭理，也不说话。

郑买办替她赔礼道，“你这孩子，真不懂规矩。郭少爷关心你，你连句客套话都不说？”

郑佩兰冷哼一声，“你现在知道教训我了，早你怎么不教我，反而把我打发到国外去，我不在家这些年，谁知道你给我找了多少小妈？”

这话郭子行再听就不合适了，因此告辞，“郑伯父，我警署还有事，再会。”

“慢走。”郑买办先应付着郭子行，亲自将人送到门口才回来。

一回来郑买办就冷了脸，再没有对着郭子行的和蔼谦卑，指着伺候郑佩兰的几个丫鬟道，“是谁在小姐面前露了消息？”

几个丫鬟瑟瑟发抖，谁也不敢答话。

“说。”郑买办一声暴喝，将几人吓得一哆嗦。

最终有个丫鬟实在是熬不住，出来认了这事儿，“老爷，是…是我。”

郑买办用脚尖将这丫鬟下巴抬起，“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说我看着老爷搂着个女人…”

“混账”，郑买办还没听完就一巴掌掴得那丫鬟歪在一边，“这种话你也敢在小姐面前提起？”

“我…我也是关心小姐，万一您娶了新太太，那我们小姐就…就…”

“爸爸，你不要再为难她了。”郑佩兰披着条法兰绒毯下了楼，面色憔悴，显然很没精神。

郑买办面对这个独女，一向是收敛脾性的，当下收起了严肃的那面，尽量和蔼道，“爸爸不是为难她，而是教她懂规矩，身为下人处处嚼主家舌根子，搅得家里不安宁，那是祸家之根，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郑佩兰看了几眼那丫鬟，不耐烦的别过脸，“您看着办吧。”

“小姐，小姐不要，家法那么重，这几鞭子抽下去，我就不能做人了呀小姐，您救救我。”

郑家家律极严，像这种搅得两个主人家吵架的，二十鞭子算是便宜了。

而且不论男女，都是脱了裤子绑在院子里当众责打。基本上没有挨过三鞭的，三鞭打完还没死的，泼了水继续打，直至行完刑。

郑佩兰有些不忍心，“爸爸，毕竟是我要她打听的，算了吧。”

“算了？说话跟说话也是不一样的，像她这样添油加醋的，误了大事怎么办？不过你既然替他求情，那就减半吧。”

郑家的鞭刑用的是宽板藤鞭，行刑前还要浸泡一晚，即使减半，十鞭还是难以忍受的。

“小姐，小姐，不要鞭刑，你罚我工钱，罚我多少工钱都使得，您别罚鞭刑，我求求您。”丫鬟哭得撕心裂肺，郑佩兰再次不忍。

“爸爸…”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佩兰，你以后是要接我的班的。”

郑买办这充满暗示性的话语叫郑佩兰一顿，最后还是别过头不再说话，任由丫鬟堵了嘴被拖走。

郑买办替女儿立威道，“以后再乱说话，这就是下场。虽然小姐心善会替你们求情，可这不是你们犯错的理由，再有下次，直接赶出郑家。”

“是。”其余丫鬟齐齐答道。别以为赶出郑家是什么好事儿，郑买办的意思是，出了郑家就不能再打着郑家的旗号寻求庇护，这年头的女人没有家，再没有主人，基本上形同羔羊了。

这一排丫鬟里，就数刚刚在那丫鬟旁的那个抖的厉害，郑买办看了一眼，心说还是将这个留给郑佩兰自己处理，就当是给她上的一节课了。

处理了下人，郑佩兰心里还是不痛快，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爸爸还跟另一个女人调情，心里就膈应得慌。

“爸爸，那女人你打算你怎么处理？”

郑买办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活了这么大了，很久都没羞涩的感觉了。

“我是想带她回来给你看看，你要是能接受，我就给人家个名分…”

“你要娶她？”郑佩兰急道。

“自然不是”，郑买办赶紧道，“是小妾，最多是个姨太太，郑太太永远只有你妈妈。其实这么多年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也就够了，只是你大了，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我一个人在家，难免寂寞…”

郑买办说的动情，郑佩兰也不是不能理解。其实这个年头像郑买办这样的人不多了，尤其他还是个乡绅名流，能够鳏居这么多年，也很不容易了。

“爸爸，是我错了，这么多年，其实你也不容易。只是…只是要我叫另一个女人叫妈，我是一定做不到的，我有自己的妈妈。”

郑佩兰说着眼泪又下来了，郑买办心疼的将郑佩兰搂在怀里安慰道，“你放心，我也就是给我自己找了个伴儿，她不是你妈妈，更不是郑家的女主人，我们郑家只有一个女主人，从前是你妈妈，现在是你，往后也是你。”

“嗯”，郑佩兰哽咽点头，那就这样好了，就当拿钱给爸爸找了个女伴儿，给个名分，算是全了脸面。

“她是什么人啊？”

“乡下人，嫁过人了，还有一个儿子。”

郑佩兰皱着眉道，“真是这样？那你看中了她什么？要不我再替你找个黄花闺女，要老实本分漂漂亮亮的，保证比这个好多了。”

郑买办叹了口气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要是我喜欢那样的，这些年我早找了十个八个了，我就是看她一个女人不容易，拉扯着儿子长大，就像是我当年还没发迹的时候拉扯着你要饭，同病相怜罢了。”

郑佩兰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钱大气粗的郑买办会找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女人了，原来是这样。

郑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有钱的，郑买办精明能干，可底子太薄，一直郁郁不得志。最窘迫时，甚至带着孩子上街要饭，她妈妈也是在那个时候去世的。

想来是郑买办看见那女人就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妻子，移情罢了。

这边郑家父女解开了误会其乐融融，郭子行和清如却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