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黄老爷穿着宋家的下人服，偷摸儿跟着方老九从侧门进去。

“哟，老哥儿今儿挣了？这么早回来。”看门儿的小厮说道，方老九时不时就要偷跑出去赌钱，因此跟小厮很是熟悉。

“别提了，晦气，今儿一把没赢。”

“哦？是不是今儿没算好日子啊。”小厮一边说着，发现他背后还站了个人，面色不善。

“这是谁啊？”小厮问道。

方老九过来附耳在小厮耳边小声说道，“赌坊的人，我今儿没带够钱，人家不信我，非要我回来取钱。”

“噗，那你就让他在这里呆着吧，你赶紧取了回来，我看着，你老婆还没回来呢。”

方老九回头看了眼黄老爷，朗声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取了钱就出来给你。”

“不行，你跑了，我找谁去结？”黄老爷狠狠拉着方老九胳膊道，他外面还穿了斗篷，掩盖住了神色。

“哎哟，你放心我跑不了，这可是宋家，我还能缺了你的钱了？”

“不行，我必须跟着你去取钱。”

小厮也劝道，“您别忧心，他回去取个钱就回来，绝不会骗您，不然以后还咋在四方城混啊。”

黄老爷冷哼一声，抓着小厮的手道，“难道你要替他还？”

小厮赶紧扒开他的手，“什么我就要帮他还了，你别瞎说。”

“哎呀，哥，你就帮帮我吧。”方老九故作可怜道。

“救急不救穷，对不起帮不了你了。”小厮赶紧赶着人道。

方老九趁机说，“唉，那这样吧，你卖我一个方便，让他跟我去取钱，待不了一会儿就走。”

“不行”，小厮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老爷说过绝不能让外人进南苑的。”

“哎哟，我的小哥哎，你就看老爷平时过不过来就是了，再说了，他只是跟着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不耽误事儿的。”

小厮还是很坚持，“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干。”

黄老爷有些不耐烦了，他想直接打晕了小厮进去。

方老九察觉到黄老爷的意图，赶紧道，“小哥，你放心，我们就去一刻钟，一刻钟不出来，你就报给管家知道，将我们一家都赶出去，求你了，就行个方便吧。”

小厮见方老九这样卑微祈求着也有纠结，“这…”

趁着小厮犹豫了，方老九一把拉住黄老爷就跑了进去，小厮追都来不及追。

“回来…你这…你这不是害我吗？”小厮不敢大声喊，生怕惊动了别人，只好悬心吊胆地继续在门口看着，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给方老九大开方便之门了。

黄老爷一把甩开方老九的手，方老九赶紧赔罪道，“权宜之计，您千万别在意。”

“哼。”

黄老爷本就闷了一肚子火，更何况来看自己妹妹还要装神弄鬼，更是心里不快。

方老九也没办法，他还要在宋府过的，可不敢得罪宋老爷。

宋大太太的佛堂在南苑，方老九一家也是在南苑住着，那一片花圃大多都已打了花苞了，想来过段时间必是花红柳绿的好景色。

可惜黄老爷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二十年了，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久没见过他妹妹。

佛堂清静，只有木鱼声声入耳。

檀香升起的寥寥烟雾弥散在空气中，房内自有一股子沉静的味道。

“你倒是好兴致。”

“啪嗒”，木棍掉在了地上。

大太太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她的哥哥就在眼前。

起身奔向黄老爷，大太太喜极而泣，“大哥，你怎么来了？”

黄老爷看着沧桑不已的的大太太，也是一阵唏嘘，“你我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大太太眼角泪珠不停滚落，“好，也不好，只要我想着你们在外面好好的，就什么都值了。”

“唉”，黄老爷重重叹息道，“你为什么就那么固执呢，你要是不钻牛角尖，那宋家的一切不都是你的？何至于你的亲哥哥上门求助，还被你丈夫羞辱一通。”

大太太这才反应过来，想到前段时间黄老爷传给她的纸条，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你怎么了？我的孩子呢？他还活着吧，他过得好不好，还有他…他还怪我吗？”

黄老爷忍下心里嫌恶的心情道，“我最近遇见了麻烦，至于你的孩子，我没见过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就更别说了，你知道的，他恨不得自己从未与你我相识，又怎会让我遇到？想来是他有意避开吧。”

大太太捂着脸哭泣道，“他还是怪我，他还在怪我。”

黄老爷一点也不想安慰哭泣的大太太，他来就是为了那一百万，“你这里还有多少存款？”

大太太揩着眼角的泪水，闻言不解道，“怎么了？”

“我这里遇见了难题，你侄儿要是没有一百万，恐怕有难。”

大太太转过身掂量道，“钱我没有，可是值钱的东西倒有，只是看你敢不敢了？”

黄老爷皱眉道，“你直说吧。”

“四方城东，有一座山名为青黛山，山洞里有座墓，里面有咱们寨子里的一些财宝，你要有胆，就去挖出来卖了。”

黄老爷惊到，“咱们寨子还有财宝？你不是都…”

大太太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狡兔三窟，更何况，这些男人也只是我选中的其中之一罢了，我怎会将所有财物全部和盘托出？”

“哈哈…”黄老爷得意笑道，“还得是你啊妹妹，天助我也，你做的对，男人不可靠，只有放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可靠的。哦，不对，你哥我这个娘家人也是可以的。”

大太太明白这个哥哥爱财如命，只怕是真无路可走才会冒险来宋府找自己，因此才会告诉他自己藏匿了财宝。

只不过…

“哥哥，你要那些财宝我没意见，你的儿子就是我的亲侄儿，他有难，我做姑姑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只是同样的，你的外甥的下落，也烦请你费心了。”

黄老爷从得意中回过神来，想到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有些顾虑，可想到大太太必不会轻易帮忙，于是说道，“你放心，我必会给你找那孩子的下落，是死是活，都给你一个交代。”

那句“是死是活”一下子就牵动了大太太的心，她听不得关于那孩子一点儿不好的消息。

“一个月，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黄老爷惊道，“他已失踪二十年，一个月，我怎么…”

“那是你的事，我救了你儿子，如果你不能找到我儿子，那我就违背誓言，出去杀了你儿子。”大太太突然狠道。

黄老爷吓了一跳，连忙答应下来，“好好，不过那孩子是被他亲爹抱走的，要找到那孩子，我还得先找到他爹。你在佛堂不知道，大清亡了以后也不太平，如今是新政府和各个军阀的天下了，局势如此之乱，找到二十年前的下落谈何容易，一个月的期限实在是…”

大太太不太明白外面的局势如何了，不过大清亡之前就不太平，想来这些年也并未好转，因此道，“一个月我只要线索，至于找到那孩子，三个月，不能再多了。狡兔三窟，如今我只是告诉了你一处，你要是能帮我找到孩子，我就再告诉你一处，找到孩子他爹，剩下的一处我也告诉你。”

黄老爷不用过多考虑就答应了。

这时方老九进来催促道，“舅老爷，赶紧走吧，一会儿守门的小厮该叫人过来了。”

黄老爷因此和大太太道别，“那我先走了，你也别太自闭了，该出去还是得出去。”

“知道了。”大太太转身又回了佛堂，不多时，木鱼敲击声再次响起。

黄老爷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这个妹妹，前半生杀人越货，后半生怎么就吃斋念佛了，难道真是爱情使人转性？

不知怎的想到了别院里酗酒的疯女人，黄老爷打了个寒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妹妹绝不是个善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