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就在乌山镇住下了，这里原本只是个小村，自从挖出了煤矿后，往来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十来年的时间就成了周围的集镇了。

范老板两口子都不是好说话的人，好在一开始也没想过要留宿范家，就在镇上最大的客栈里将就将就。

镇里条件差，客栈一楼就摆了四五张桌子，柜台菜单上只写了几样家常小菜，就这还不常有。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张警长自个儿提了壶热水来将碗筷烫一遍。

“这里就这种条件，有的吃就不错了。”

清如刚刚拿手擦了下桌子，糊了一手的油腻，便强忍着恶心摇了摇头，“没事儿，我也不是那样讲究的人。”

郭子行不置可否，这里明显招待的多是周围矿山上工人，卫生条件也就差了些。从进门到此刻，也只见到了一位账房一个店小二，虽然才四五张桌子，可张张都有人，门口处地面有一层乌黑，应是挖煤的工人踩出来的。

“哎哟，七爷，您里边儿请，今儿还是老三样？”

店小二殷勤地迎上去，迎面进来个魁梧的大汉，只比范老板矮上一些。身上穿着身黑棉袄，将人捆得五大三粗，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了，额前腻着几缕发丝，络腮胡糊着下半张脸，叫人看不清神色。

“唔。”瓮声瓮气的，倒是跟外表很相称。

“哎，的咧，你里边儿请。”

店小二引着他往里走，选了张清如他们旁边的座位坐下。本来那里还坐着个人的，一见这大汉过来，连忙捧起自己那碗面凑到一边跟别人拼桌去了。

那大汉习以为常般，端起店小二给他倒的酒一饮而尽，一连喝了三碗才略略停下，“痛快！”

见清如还愣愣的盯着人家，张警长忙暗中踢了她一脚，示意别惹事，清如后知后觉忙低着头不去看那边。

又等了一会儿，那店小二端着盘子就过来了。

“七爷，今儿刚炸的花生米儿，您尝尝，可香？”店小二放下托盘，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卤猪耳，三壶烫酒。

郭子行蹙了蹙眉心，已经有些不悦了，“我说小二，我们在这里坐了许久了，点的菜都还没上，怎么他一来就能吃上。”

店小二僵了一瞬，显然没想到还有人质疑，但看到出声的人是刚来的出手大方的客人时，又转换了话音，“哎哟客人您看，七爷点的都是下酒菜，这是早做好了的，您看花生米儿、卤猪耳，都不是现做的菜，因此比您的菜快了一些，您稍坐着，我去厨房再给您催催。”

人家这话说的也有理，因此明知道是敷衍，郭子行也还是压住了火气，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那七爷酒过三巡，清如几人点的菜才将将上来。

“炒鸡蛋、炒青菜、三碗卤肉面，您几位请慢用。”小二将菜放下，又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清如闻着这刚上来的菜，虽卖相不好，可是饿了一天了，这热乎的食物还是让人食指大动。

顾不得去计较干净不干净，清如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居然意外的好吃，也可能是饿了的缘故，“你们也吃吧，吃完好早点休息。”

几人吃着饭，陆陆续续进来了好些人，看样子都是附近挖煤的工人，或三五成群，或单个儿来，多是在门口柜台处站或坐，点一碗酒，顺着喉咙咕咚咕咚几口灌下去，喝完必然要大呼一声痛快，再抹抹嘴走了。

这附近又没什么消遣的去处，因此喝饭喝酒，算是唯一令人愉悦的追求了。

能进来坐下吃饭的不算多，可那也只是相对于在门口喝酒的人来说，对于坐在里面安生吃饭而言，位置就很不够了，多是几个人一起拼桌。

清如吃的正高兴，忽然一碗肉夹馍被放到了眼前。清如不由得抬眼去看，只见一个黝黑的汉子“嘿嘿一笑”，“拼个桌儿吧。”

“……”

清如没说话，默默往郭子行那边靠了靠。

张警长热情道，“随便坐，别客气。”

那汉子爽快地一拍大腿，“好，我黄某生平最敬佩就是老哥你这样的大方人，来，喝一个。”

清如几人并没有点酒，可人家都把碗递到跟前儿了，也不好拒绝了，因此张警长也要来一碗清酒，跟那人碰了碰，接着一饮而尽。

“哈哈，痛快！”

似乎他们这些人最爱说的就是痛快，隔壁桌的七爷说痛快，那边的喝酒的也说痛快，就连眼前这个自称黄某的喝了酒也说痛快。

张警长本就跟三教九流打过交道，自然也从善如流，跟着说了句“痛快。”

一起喝过酒，就像是格外熟稔了些，一桌人顿时互换姓名。

“我叫张功，这是我弟弟张勋，妹妹小翠。”介绍时特地隐去了真实姓名。

“在下黄老四，是小煤窑的当家人。”

“原来是黄老板，失敬失敬。”

“嘿嘿”，黄老四也没推辞，“哥几个来这里干什么，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好看的，还带着个女人。”

黄老师虽极力压抑，可那种轻佻打量的目光怎么都压不下去。

清如不自在地转过头，尽力镇定。真是后悔来之前没有好好装扮一番，这张脸很能招祸呢。

青葱白玉，墨发红颜，相貌本就出众的清如在一众灰扑扑的男人堆里扎眼无比，就像是鲜嫩的小羊误入了狼堆里。要不是身旁跟着两个男人，怕是清白不保。

方才还不觉得，这会儿再仔细看去，原来在场的男人无有不偷看她的，只是这个黄老四明显胆子更大，找着借口来靠近。

“我说，张兄弟，你带着妹妹来我们这种地方干什么，难不成你那地方没有好男人，要来我们这里挑一个妹夫吗？”

“哈哈哈，你看看我怎么样？”周围的男人愈发肆无忌惮。

“嘿嘿，瞧那皮肤，啧啧，白嫩得跟刚剥壳的鸡蛋儿似的！”

郭子行沉下脸来，眼中火苗闪动，“还请慎言！”

黄老四也不知听懂与否，继续嘿嘿笑着，也不去接话岔，只问着张警长，“你看看我怎么样？够不够格做你妹夫？”

“啪嗒”一声，郭子行手边一直摆着的茶杯掉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了满地，茶叶撒了一地。

黄老四脸色一变，也将酒杯摔在地上，“怎么，不给面子？你妹子金玉做的，开个玩笑都不得？”

顿时其他几桌也有人站起响应，“就是，什么东西，来我们乌山镇撒野，也不看看你爷爷是谁。”

“不识好歹。”

“就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撒泡尿照照自己。”

......

一时间嘈杂声一片，纷纷朝着郭子行他们这边儿看过来。

“别吵。”七爷猛然一拍桌子，怒斥道，“还有没有规矩？”

七爷一出声，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哼”，黄老四冷哼一声，转眸瞪了眼清如三人，那一记眼刀令人忌惮。

张警长几人也惊出一身冷汗，就算他们手里有枪，也未必能喝退这么多精壮的汉子，更何况这整个镇子都是挖煤的，盘根错节，不定就得罪了哪股势力。

刚刚还剑拔虏张的气氛被七爷一声喝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各人又坐回座位，重新开始喝酒添彩。

黄老四拿眼又淫邪地看了一眼清如，也端着碗走了。

张警长倒了杯酒递给七爷，“多谢！”

七爷看也没看，接过来一饮而尽。

他自己的酒菜也已经吃尽了，只见他站起身来叫过小二，“给我开间房。”

“哎，好嘞，还是您住过的那间，上楼左拐第二间，您跟我来，每天都打扫呢，可干净了。”

随着七爷的走动，每过路一张桌子，那张桌子的人就立刻噤了声。

郭子行和张警长对视一眼，这个人一定要结交到，于此行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