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家的家务事，清如也不好多说什么。

久违地回到别院，看着熟悉的场景，清如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跟着郭子行进了书房，清如将相机等物一一摆了出来。

郭子行扫了一眼，并没有多加在意，反而是清如看去。她更瘦了，原本就清瘦的脸蛋如今两颊都凹了进去，眼睛显得更大了，满身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心头涌起了名为心疼情绪，“你辛苦了”，他说道。

清如感慨万千，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无奈摇头，“没什么，你把相机收好，里面全是纱厂虐待女工的证据。”她指了指桌上旁边放着的那个包袱。

郭子行掀开看了看，那原本崭新的相机上沾满了泥土，还有一股子腐蚀的味道，怕是她将相机埋在土里刚挖出来。

清冷的眉睫有了些松动，愧疚顿生。若不是自家的算计，她应该还是吕家小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疲于奔命。

冷硬的心坍塌了一块儿，不禁抚上清如冰冷的面颊，语带疼惜道，“你先休息吧，后面的事由我来做，你不必露面。”

清如点了点头，对这些是时日的艰难与惊险只字不提。

皱眉看着这些资料，无比珍视地抚摸上去，带着满怀的希望。这些东西足够揭露东洋纱厂的所有阴私，那些女孩子也能得到救助。

想到这些，清如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将桂英几人的来路去向都跟郭子行交代了，然后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去，更不能将人带来你的别院，所以就先安置在警署了。”

“嗯，明日一早我会叫张勋小心将她们送过来，你就安心待着，等事情了了，再跟你谈谈牛大牛二的事儿。”郭子行略微思索后就做出了安排，这些人是人证，最好不要流落道外面。

清如默许了他的安排，接着想到了牛二一伙人，忙关心起来，“怎么样，有没有问出牛二的真名，他老婆抓到没有？”

想到这件事，郭子行也是一肚子火气，“没有，牛二夫妻嘴很紧，根本撬不开。不过已经派人去沪上了，她既曾经想把你卖到秦淮楼，想必多半会去给对方一个交代。”

清如叹口气，又忍不住担忧地皱起眉头，“这可未必，牛二两口子生性狡诈，只怕没有这么守信。”

郭子行冷笑一声，“这群人的确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不过这群人却有一个“好处“，对道上的人极为守信。”

听了郭子行的话，清如一时无语，不知如何作答。“那你打算怎么办？”

郭子行看她一眼，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心，“你呀，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面颊发烫，清如低垂了眼眸，不让郭子行瞧见她微热的面色。

郭子行又与她闲聊片刻便走了。

他刚踏出房门，就遇见了迎面走来的张勋，手里拿了个文件袋。

“大少爷，您看看这个。”

郭子行站定，还看左右，确认无人后才打开文件袋。越往后看，神色就愈加凝重，他将整份文件都看完了，随即抬眼朝着清如房间的方向看了看。

张勋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轻声道，“您放心，吕姑娘现在还不知道他父亲的事。”

郭子行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默许了，“先瞒着她，我明日去问问我父亲的意思”，他转过头吩咐张勋，“你找几个人盯着牛大牛二，有消息通知我。”

张勋恭敬地应了，郭子行离开时，他忽然喊住了他。

“少爷，清如姑娘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妨直说了。”

郭子行脚步一顿，背对着他说道，“我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多说。”说完，径直离去。

吕父的问题始终是个隐患，若是有一天清如知道了真相还会不会对自己毫无保留，郭子行用脚也知道答案，只是他不愿多想，至少目前一切都还是在他的把控之内。

无论是郑佩兰，还是清如，人脉地位、金钱财宝，他都要。

次日一早，清如刚一醒就被吓了一跳。

“啊！”她拉紧被子挡住自己，“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桂英、秋霜、小福子和小二郎再加上红玉，十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我就说吧，不要老是盯着她。”

“就是你弄出声响来将人吵醒的。”

“这么早了，也该醒了。”

“红玉姐姐，你就不该让她们进来。”

“停……”清如捂住耳朵，不知他们在好奇些什么，“知道你们很关心我，可是我现在不合适吧，你一句我一句的，吵的我头都大了，现在，你们全都出去，等我洗漱好了再说好吗，出去，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谁都不服。

但还是嘟囔着嘴，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小二郎扒在门口仍不忘叮嘱她，“快点哦。”

等几人都出去了，清如这才松了口气，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她穿好衣服，又将脸上的遮盖物洗去，站在镜子前看了看，确认没问题了，这才拉开房门。

外间，桂英几人早就等不及了，一听到开门声立马围了上来。

“清如姐姐，你又漂亮啦，就是太瘦了，我看着都心疼了。”小二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红玉也是连连称赞，“清如，你可比平常漂亮多了。”

秋霜和小福子俩人跟见了鬼一样，眼前这人是谁，她们完全无法把眼前人跟之前那个黑脸村姑联系在一起。

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简直就是天翻地覆，难以置信啊。

清如摸摸鼻尖，有点不太适应她们的夸奖。

桂英则是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秋霜完全不能相信，“你……你是吕小翠？”

清如点点头，坦白道，“准确的说我叫吕清如，我进纱厂就是为了去救桂英的，顺便搜集纱厂虐待女工的证据。”

“你疯了，你不怕死吗？”

“我当然害怕，但是我总不能看着你们受伤害。况且……”清如瞥了眼正从远处过来的郭子行，“有这位大大人物在，他会帮我们的，我之前一直说的接应就是他，只是出了点差错，不然我们昨天出来的会更顺利。”

郭子行今天穿着制服，外面罩着披风，行动间衣袂翩飞，勾勒出精壮的腰身，更添清华气度。身长玉立，威风凛凛，虽年纪不大，却自有一股子风流俊俏。眉目间烟雾笼罩，如冬夜寒星一般，带着矜贵冷峻。

几人不由得看得痴了。

秋霜喃喃自语，“这世间竟真的存在这种男人……”

桂英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注意场合，秋霜猛然回过神来，脸色羞红一片。

“你醒了，睡得怎么样？”

清如冲他笑了笑，说，“很好。”

郭子行挑眉看她一眼，“红玉，你先将人带下去，我有事要跟吕小姐商议。”

红玉赶紧点头，将几人带出院子。

秋霜犹豫了一下，悄声问道，“不用行个礼什么的么？”

桂英面不改色，拉着秋霜往后退，“不用了，不是咱们能够得上的人物。”

院子里只剩下清如和郭子行两人，瞬间变得自在起来。“才听说你伤了脚，怎么不早说？”

清如活动了下脚给他看，“你看，还是能活动自如的嘛，不碍事。你来找我什么事？”看他刚刚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一样。

“不是什么大事，我要去宋府一趟，想着你若是没事儿，就跟我去一趟。”

清如诧异道，“怎么是我？”

“昨儿我祖母寿宴这么大的事儿，宋问渠都没来，只来了个二姨太送寿礼，说是他自个儿病了下不来床，我去探探虚实。”

“你觉得他装病了？可这是为什么呢？”

郭子行摇头，“倒不是没有怀疑，但总觉得有蹊跷，你跟我走一趟，或许能查到些线索。这些富商狡猾得很，现在局势不明，若是让他们搅乱了四方城可就不好了。”

清如略一迟疑，“那我这脚……”

郭子行摆了摆手，“没事儿，若是我的女伴脚受伤了都能来看望他，他却不能亲自上门祝贺，可见他的轻慢之心。”

“那好，你稍等我一下。”

等清如回屋收拾妥当，便同郭子行一块出发去了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