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行这晚睡得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错过了似的。

辗转反侧，勉强睡过去后又被惊醒。起身灌了几口凉水，郭子行疑惑地叹了口气，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睡不着就找点儿事做，郭子行起身来到了书房，这里放着最近的公务。

自从做了副局长，他有心一定要作出成绩来给郭大帅看看，副局长、局长、部长…他要一步步走上去，走到和郭大帅平起平坐的位置。

只是四方城自郭大帅进驻以后，管理的甚严，民风颇好，如今他手头除了牛大牛二的人贩案，就是东洋纱厂了。

东洋纱厂作为第一批进驻的外国商家，一向安分守己，无论是交税还是人情来往都很得体。若是被曝出私下里竟拐骗虐待中国人，只怕是要掀起一场波澜了。郭大帅怎么说来着，日本人最近不太安分，也是时候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将清如传出来的资料一一翻检，这些东西他都来来回回看过好几遍了。也不知道清如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传出消息可以收手了。

原本两人约定的半月之期就要过了，怎么这两天，突然没消息了呢？

郭子行思考着，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桌面。

“不行，得立刻收网。”郭子行心中担忧，怕清如出了什么事儿了，还是先将人弄出来再说，证据什么的，以后再派人去找也不迟。

越想越是不安，郭子行脑中闪过的都是狱卒怎么逼问犯人的场面。

平日里的冷静自持突然就断了弦，郭子行戴上帽子起身出去，也顾不得此时是什么时辰了。

此刻寒风凛冽，天还未亮，四周都是一片漆黑静谧。

被冷风吹醒了脑子的郭子行忽的醒过来了，自嘲道，“我这是在干什么呢，明日才是张嫣来回消息之日，急什么？”

想罢又无奈回了房，心中拿定主意，一早就去张家问话，无论清如有没有递消息，都是不能等了的，还是尽快将人捞出来才好。

……

纱厂这头，张大力家的打着哈欠，带着浑浊的口气揉着眼睛往自家管理的管道附近来，手里提溜着个瘪了的面口袋。

人还没到，那粗粝的嗓子就叫起来了，“人呢？都死啦，还不起来上工去，都要老娘来喊，你们是吃干饭的啊！”

“嗯？”，张大力家的发现了不对劲，“芦柴棒儿，你死了呀，还不赶紧烧火做饭，一帮人等着吃了上工呢，你要是敢给我耽误了，抽掉你一层皮，个懒蹄子。”

“人呢？！”

张大力家的喊了半天也不见芦柴棒儿回应，倒是几个被惊醒的女工手脚麻利地穿衣梳头，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去回话。

甩着她那水桶粗的腰几步摇过来，张大力家的一把掀开芦柴棒儿睡觉的管道。一股子死肉味儿直冲鼻头，熏的张大力家的往后退了几步。

见里面没人，张大力家的死皱着眉头，眼里酝酿着要杀人的怒气，“死哪儿去了？捡柴去了？”

张大力家的指着那几个起来了的女孩子，“你看见没，你呢…”

一个个问过去，都摇着头，谁都没有看见。

张大力家的终于发火儿了，她手指点过去一一数人，果然是差了几个。

“芦柴棒儿、秋霜、姜桂英、吕小翠……”张大力家的咬着牙道，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迸发着怒火。

她手上没拿鞭子，就扬起她那肥腻的大手狠狠甩了过去。叫那些女孩子一排站稳，一巴掌甩了十来个女孩儿。

还不解气，又来回扇了好几遍，只打地她手心发麻才停下来。

这几巴掌，打的是十成十的力道，脸颊疼得麻木，有那皮嫩的，嘴角已渗出了一抹血迹，耳朵一阵一阵轰鸣。女孩子们欲哭不哭的，眼泪都框在眼里。

张大力家的还跳着脚骂道，“你们就是死人，木头人，跑了四个都不晓得，那可是四个人，不是四个鬼，怎么会一点子动静都没有，一定是你们存心包庇……”

这动静闹开了，惹得其他几个带工老板都过来看情况。得知是张大力家的跑了人，还是四个，一个个儿都等着看好戏。

要知道受不住苦跑掉的不是没有，可那都是一个个儿的，且大多都是半路就被抓了回来，如今悄无声息的一口气跑出去四个，还真是闻所未闻。

于是都围着看戏，看张大力家的怎么处理这事儿，也好给其他女工一个震慑，以免她们有样学样。

张大力家的被众人围着，也是烦躁不已，脸色很是难看。那几个女孩子被罚跪在地上，膝盖硌地生疼。

张大力家的提着泔水桶兜头浇去，这些女孩子咬牙忍受了，却没一个敢反抗的。

有那好事儿的给张大力家的递了鞭子，她一把接了过来。当众抽打起来，势必要打得这些人再没一点脾气。

过了一会儿，得到消息赶来的张大力阴沉着脸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来之前他以知道了来龙去脉，一把扯过他老婆。要先将女工们赶去上工，这才对他老婆说道，“不要闹了，赶紧将跑掉的人追回来是要紧。”

第77章 接应

张大力家的还要不依，恨不得立刻打死这些人解气，“我非得给她们教训不可。”

张大力劝了几句见劝不住就没耐心了，大声吼道，“够了，闹个没完了？先将人抓回来是正事，要是真叫她们逃出去了，让剩下的怎么办，还不有样学样？那我们才真是白干了。”

财帛动人心，张大力家的也不是不知道好歹，心中更是心疼那些已经花出去的银子，因此抿着嘴岁还不服气，却没说什么了。

张大力头疼的摇了摇，这次手下竟然跑了四个女工，这传出去让他如何有脸面，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居然还将事情闹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手底下松吗？

再说了，东洋纱厂的人还在周围守着呢，让人家看了笑话能好？

不对，这事儿，他们也有一部分责任，是他们一直守着纱厂的，还得去叫他们市场的保卫科去将人抓回来才行。

越想越气，张大力一股脑儿的将火气全倒给自己老婆了。

“不行！”张大力的老婆是一个泼辣货色，此刻被她丈夫骂了，自然更加不依了，指着那些人就喊道，“你没看见他们都笑成什么样子了，就这么让她们走了，让我面子往哪儿搁？我恨不得将她们都打杀了。”

听她口气，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错误？张大力心里头更火了，忍无可忍，抬起脚就踹向她肚子，怒吼道，“给我滚一边去。”

“啊——”女人痛苦尖叫起来，捂住肚子，半天缓不过神。

张大力一甩胳膊，冷冰冰地命令道：“给我滚，等下就去找那几个贱人。”

女人咬牙切齿，终于在别人的搀扶下乖乖离开了。她丈夫是个暴脾气，若是惹恼了他，吃亏的还是自己。

看她走远后，张大力立马抬脚往保卫科走去。不知道人是往哪个方向跑的，还得叫他们费心寻找才行。

刚走到门外，却突兀听见保安室内传来嬉笑声，还夹杂着女人的惊呼和喘息，这种场景……张大力脸上露出猥琐淫邪的表情，轻轻敲了两下门，探头往屋子里瞧去。

这时候，保卫处正好是那巡警当值，听到动静就从屋内出来了，看见站在门外的人后，脸色霎时间变得不耐烦起来，被人打断了好事儿，自然很不客气。漫不经心问道：“哟，张老板，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张大力一脸讨好点头，“是有点儿事儿需要你们帮助。这不，约莫是昨儿个晚上，有几个女工逃了，我这手下没人手，您看看给帮个忙将她们抓回来…”

“逃了？”那巡警眉眼微蹙，显然对这话并不相信，“张老板，你确定？”他虽然不清楚发生了啥事儿，但也知道那四个姑娘肯定逃不了。

不过，他昨晚正搂着欣兰……难道是那个时候趁机跑的？

想到这儿，巡警往屋子里看去，欣兰正拉着被子遮住身子，小身板儿颤巍巍的，不像是能想出这么多主意的人。

随即放下心来应付张大力，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管，带工老板这么多，每个手底下的人跑了都要他去找不成？还不是自己管辖不力，关他什么事。

张大力忙说道：“绝对不假，这不，我这不是求你们了嘛，帮个忙吧？”

巡警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又道：“张老板，咱们也算是熟识，既然你开口了，这事我自然帮。但是，那四个女人我也不太清楚她们具体去了哪儿，这样吧，今儿个我们辛苦一点，牵着狗去给你们寻一圈。”

“这……行行行，麻烦你们了。”张大力连连应声，也不敢有太多要求，心里暗下决定也要自己多使使力。

这个所谓的巡警只是徒有其名而已，并不是真的在警署挂职的人，只是纱厂雇的安保罢了，真正做事的可还是下面人。

“嗯，你去准备些饭菜来招待我们，等下我们就带人去寻。”

“好嘞，好嘞，这就去。”张大力忙答应，随即转身出了门。

心头还有些疑惑，刚刚听见那房里的女声有些耳熟，怕不是自己那个相好的。

张大力摸着下巴思索，随即冲着保安室那边唾出一口浓痰，“呸，不要脸。”

心里对这些人也有些厌恶了。

好在保卫处的这些人吃了喝了之后，也真办起事儿来。用手揩了揩油嘴，迈着步子就朝西南角儿过来。

张大力早候着了，自从跑了人，他万分焦急。一是因为那几个人牙子最近没什么消息了，怕是新人顶不上，二是因为少一人赚钱他就算亏欠，可不能一直亏下去啊。

更何况，逃跑的女工其中之一的，还是他亲侄女儿。

就是那个只用做饭的芦柴棒儿，就是他家早亡的大哥大嫂留下的唯一血脉了。自从大哥大嫂走了，没两年后，大侄女儿也没了，就留下个芦柴棒儿了。

说到此，张大力想了想，自家侄女儿叫什么来着……唉，算了，忽视了太久了，早忘了。

见保卫处的人来了，忙迎上去，将手中准备好的衣裳、破布条儿递了过去，这些都是逃跑的几人用过的东西。

领头的就是那巡警，他接过来往狗鼻子底下凑了凑，那狗嗅了嗅，顿时“嗷嗷”叫起来，往乱葬岗方向奔去。

“快跟上去。”领队的催促道。

张大力也跟着一起跑开，忍不住嘀咕，“这玩意儿怎么闻得出味儿啊。”

“闭嘴。”那领头呵斥一句。

他有些心虚，看那狗跑去的方向，可不就是昨晚他跟欣兰私会的地方吗？

嘶～这其中欣兰真的没有份参与吗？

先抛开这些想法，领头的带着十来个人往狗奔去的方向寻过去 一路到了乱葬岗才停下来。

那狗站在一处来回折腾，嚎叫着吸引众人，又撒开爪子往下扒。

领头一挥手，吩咐身边两个人上去帮忙，另外三人则蹲在地上观察，看那狗是不是挖到了什么东西。

果然，那狗刨了两铲子之后，就从草丛中掏出一块白花花的东西，上前仔细查看后，那领头的激动地喊道：“找到了，这是包袱皮！”

张大力一听这话，心里猛然松了一口气，这四个女工，总归是被他逮到痕迹了！

“哎？这个是什么？”那人翻出一截儿来仔细看看。

“呕～”顿时一个忍不住俯在旁边吐了起来。

领头的忙好奇地过去一看，顿时也沉了脸色。那竟是一段小臂，看那颜色，已是死了很久了，不仅起了尸斑，且已开始腐烂了。

硬着头皮叫手底下的人将之挖出来，叫张大力过来看，张大力勉强辨认一番后得出结论，“这不是那四个其中一个，是孙巧儿…”

“行了”，这领头的打断他，不用张大力说他也知道死了这么久了不可能是昨儿逃跑的几人，因此直接截住话头，不让张大力再说下去。

再次将清如她们用过的碎布头往狗鼻子底下嗅了嗅，那狗仔细分辨了一会儿。

接着先跳上一间狗房的顶部，又快速往另一个方向奔去。领头的看得脸色发青，那狗房里的狗，不就是昨晚打断自己和欣兰的那只吗？看来这些人果然是策划了很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