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外，还没进去呢，就听得里面传出了女人低低柔柔的说话声，婉娘心中一紧，那像是二姨太身边的茑萝，忙拉着宋老爷往外退去。

宋老爷不解，婉娘却已经拉着他往另一侧躲避，婉娘有些怕二姨太，尽管对方和颜悦色的，但她就是本能般的觉得她不好惹，因此连她的婢女也要避开。

宋老爷只好顺着婉娘的劲儿闪过一边，回身去看婉娘，却只见到婉娘神色慌张，他不解道，“你怎么了？”

婉娘摇摇头道，“我…我有些怕见生人。”

宋老爷眼底闪过一丝打量，不过到底没说什么，是他自己看上了婉娘还将人带回来的，怨不得她上不了台面，再说了，自己不就是喜欢婉娘这副全身心依赖信任的样子吗，仿佛自己是她的天神一般。

略拍了下婉娘的肩膀，全当做是安慰了。他自己的府邸，没得因为个小妾还要避着人去。

婉娘虽是乡下人，却也多少知道些大户人家的规矩，那二姨太显见是宋府当家做主的女主人了。

这院子里都是二姨太安排过来的人，她又害怕又不熟悉，可却不敢对宋老爷明说，怕宋老爷觉得她事儿多。

宋老爷却明白不了她的隐忧，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便不再问她，自顾自地进了院子。

这处院子和宴如那里离得极近，稍一思索就能明白二姨太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要婉娘和宴如打擂台。

呵，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她，从前是觉得二姨太心思细腻灵敏，如今却觉得太过了，再有心思，也不该算计到他的头上来。

这处院子刚刚打扫过，刚刚到女声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老仆在打扫，见宋老爷带着人过来，都忙停下手中的活儿问安。

婉娘不自在极了，亦步亦趋的跟着宋老爷，生怕被人轻瞧了去。

回到屋子，宋老爷对婉娘道，“我看这处还算干净，你先歇着吧，我今儿去正院。”

婉娘忙应下了，“这院子挺好的，比我乡下房子大多了，又干净又敞亮，我做梦都没想过能住这样的房子。”

宋老爷有些不愉，“行了，既进了宋家，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婉娘应下了，宋老爷便也不再停留，转身便出去了。

却听得身后传来婉娘低低的呼喊声，“老爷......”

宋老爷神色不耐，回身道，“还有什么事吗？”

婉娘咬咬唇，鼓足勇气道，“老爷，我…我有孕了。”

宋老爷吃惊，又有些意外，“你说什么？”

婉娘点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月信已有月余未来了，我早些照顾过我娘生我弟弟妹妹，因此对这些很是熟悉，我大概…应该是有了。”

她羞得不敢抬头，只低垂眼帘，等待着宋老爷的回应。

宋老爷听罢，眉目之间浮起一丝复杂之情，半晌他才道，“等大夫看过再说吧。”说完便迈步离开了。

宋老爷离开之后，婉娘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之色。随即她又想到了刚才宋老爷听闻自己怀孕时候的震惊，那里面并没有多少喜悦，因此心又不由的沉落了几分。

婉娘回到房中躺下，辗转反侧，忐忑不安。

杜若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摔东西，仿佛伺候婉娘是多么大的耻辱似的，很是瞧不上新来的这个，比之小东西对宴如，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宋仁就领着大夫来给婉娘诊脉了，把脉须臾，便确认有孕月余，嘱咐了她好生静养便离开了。

宋仁也忙道喜，赶着出去送大夫了。

杜若听着这个消息，道喜不是，不道喜也不对心里五味杂陈，刚刚还瞧不上的人，转眼就有了老爷的骨肉，也不知以后什么光景。

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恭喜，转身就出去了，看样子是去二姨太的院子里。

婉娘也不去管那么多，确认有孕了，便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肚子，这可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有了孩子，才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宋府有些许安稳感。

正院内，杜若正给二姨太复命，“太太，那新来的确实有孕了。”

二姨太不知听见没，她招呼着其他几个姨太太搓麻将，“来来来，老四，该你了，别闲着。”

杜若还要再说，被茑萝一把拉住，她只好闭了嘴在一边候着。

一圈麻将摸完，就着茑萝打来的热水洗了个手，这才问道，“你说什么？那个婉娘有孕了？”

杜若回道，“是，已有月余了。”

二姨太思考着，“嘶，那岂不是老爷刚刚出去就怀上了？这可真是好事啊。”

杜若悄悄瞥着二姨太的脸色，见她真是满脸笑意，不清楚自己该如何行事。可这房内还有其他几个姨太太，她又不敢问，只好说，“不知怎么伺候，还请您拿个章程。”

二姨太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伺候，我可是不知道了，芸香，你出出主意吧。”

芸香就是三姨太，闻言愣了一下，呵呵笑着，“我看老五最有经验了，她才生完不久呢。说来自老五生完孩子后，还是咱们宋府头一次有这样的喜事。”

第58章 质问

老五本事不关己，愣着不开腔，这下点到她了，也不好装傻，“要我说，不如再去请个老妈子来得了，你们又不是没生过，何必拿这当个大事对待。”

二姨太笑而不语，“可不是，是我操心太过了。眼瞧着，婉娘可比六姨太还受宠呢，只不过婉娘先一步有孕，也不知道怎么个安排才好。”

几个人女人听了，各有心思，面上不显，却打着不同的主意。

这厢宴如与宋家几个少爷小姐疯玩了一下午，也回去歇着了。

洗漱过后，心情很是舒畅，仿佛将近日来的阴霾都尽数挥洒了。

虽还未想清楚该如何面对宋家父子，可却消除了心头那点子郁郁不安。

宋元良此刻想着宴如，今儿却没有偷偷翻墙去她的房间，或许，是时候该克制了，可那股思念无法抑制的翻涌上心头，宋元良不想去管它是对是错，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

不过，毕竟宴如也是他名义上的小妈，父亲也回来了……

宋元良愁眉不展，只略微挣扎了一番，便又往宴如那里去。

甚至有些期待被宋老爷撞破，他做父亲的明知儿子的心上人是谁，却依然收了房，羞耻的该是他才对。

以能做人家父亲的年纪，去哄骗隐瞒一个天真少女。呵，原来这就是他的父亲。

“宴如…”

这声音叫的缱绻温柔，宴如心中不由得一跳。

宋元良刚推门而入，宴如便抬起眼眸看向他。

有些期待又有些无奈。

宴如的表情还有未收起的笑意，旋即又很平静，她侧过头，仿佛内心没有任何波澜，偏要摆出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来。

宋元良有些莫名，猜不透宴如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不想再给宴如时间去思考了。

等来等去，还不知她要被哄骗多少次，一定要与她定下约定，这个摇摆的女人才会安定下来。

“元良……”宴如叫道，随即又咬着唇，想接近又想推拒的样子。

深吸几口气，宴如挤出一丝微笑着站起身来，给宋元良倒了杯水，然后坐下来，端看宋元良要做什么。

宋元良的喉咙的确有些干涩，他带着急切轻声道，“宴如，我......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他有些紧张，却又很期待宴如会怎么回答。

宴如见他不接，便放下杯子，转过身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抬起头来望向宋元良，装作若无其事道，“什么事啊？”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仿佛两人只是普通朋友一般，这让宋元良感到愤恨和不甘，这个小女人，明明就已经动心了，为什么总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宴如的眼底，似乎多出了一份疏离，这个女人，又打算逃离自己吗？

宋元良抿着唇，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启齿，却仍旧咬牙道，“宴如.....”

宴如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有些危险，忙轻咳一声，打断了宋元良的话，说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其实……”他忙转了话头，“今天我妈给我介绍了个女孩子，中午叫我过去见面了，我才惊觉，我也是该到了结婚的时候了，你我之间，你打算……”

宴如忽的听到这消息，有些难以置信，却又在情理之中，是啊，宋元良成了年，也是时候该成家了，他母亲给他相看人家，是多么正常不过的事儿。

这段时间她一直过得荒唐又混沌，使得她一时忘了现实世界，如今一朝清醒，却又难以接受。

心头发堵，却没身份去质问指责什么，毕竟是她失身在先的，想到自己的荒唐，宴如又羞又气，只觉得悲凉，自己与他…已是无望了。

宋元良其实原本不太敢问，可话一旦说出了口，他就不打算再逃避。

他不想逼着宴如做决定，更也不想再躲躲藏藏下去了，他想要一份光明正大的感情。

这个可恶的小女人，你进她就进，你退她就退。胆子又小，随意吓唬几句就能听信了。真不知她家里人是怎么教的，早知道在学校里他就不该信了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就该大着胆子接近她，俘虏她，也好过今日日夜里受折磨。

既想得到她，又怕伤着她。真是后悔无比。

宋元良无与伦比地想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他喜欢的人面前，可以堂堂正正的拥抱着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可以……让她真正的爱上自己，死心塌地。

相思折磨得人憔悴，他不想再继续隐忍下去了，所以，他希望得到宴如的回应，期盼着她与他是一样炽烈的不顾世俗的感情。

宴如听完宋元良的话，先是怔愣了片刻，而后便露出了恍惚的神色，似乎很是迷惘。

宴如低下头去，无意识地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沉默片刻后，才故作镇定道，“是吗？那你觉得，那个女孩子怎么样呢，很优秀吧？”

她避重就轻，宋元良很是无奈。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对她的爱太过卑微。可是，爱是自私的，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在别的男人怀里娇羞妩媚，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宋元良直视着她，不给她再次逃避的机会，一字一句道，“旁的人再好再优秀，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始终只有一个你，明白吗？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更何况，没有人比你更好了，不会有人比你更让我心动，宴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热烈的眼神刺得宴如避无可避，索性说开了，断了他的念想，“我…我是个糊涂的人，你不知道吗？我已经…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小妈的，不是我不回应你，是我不配，我不能再错了，你别逼我了。”

宋元良紧紧搂住宴如，坚定地许下承诺，“不会的，宴如，不是你糊涂，是我父亲无耻，我早说过了我要娶你，是他横插一脚，是他见色忘义，是他的错，你没有错，宴如，你应该和我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而不是和我父亲，你明白吗？”

宋元良捧着宴如哭得泣不成声的小脸，很认真地说道，“宴如，难道我不值得光明正大的爱你吗？”

宴如闻言，却是摇摇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一下，哽咽道“不，元良，其实，你也不必顾忌我，你知道的，我现在……配不上你，二姨太给你介绍的，想必是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如果合适的话，你还是……去追求别人吧！”

宴如心底泛酸，因为她知道自己并非不喜欢宋元良，只是……一步错步步错，现在自己已经配不上他了。

宋元良的脸色有些白，但却仍旧坚持着道，“宴如，你知道我的心思的，我是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元良......”

宴如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有默默垂泪，半晌才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宋元良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模样，心疼极了。

他不愿意再勉强她，只得退步道，“好，你早些休息，我明天再过来陪你！”

宋元良走了。

宴如独自坐在床上呆了很久，任由眼泪浸湿身下的被褥。

刚来宋府时，自己总是带着浓浓的忧愁与哀伤，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与害怕，是宋元良时时陪伴开导，才会舒心一二，自己怎么就糊涂到答应了宋老爷……只因对方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就将自己交了出去。

如今，那股子哀愁，再添上悲哀，又一次萦绕心间。

又想到父亲和姐姐，悲伤不能自抑。她的生活，终究还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宴如”，宋元良又回来了。

宴如很是惊讶，“你…你不是走了吗？”

宋元良原本也是如此作想，可他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后悔了。都怪自己心软，光是看见宴如疲惫烦躁就先妥协了，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炽热的感情，直接上前扣住宴如的脖子，吻了上去，带着霸道与热烈，仿佛要将她刻进骨血里，疯狂地发泄着自己隐忍的感情。

他决定了，必须要逼着宴如下决定。否则，她这辈子就会是属于别人的！他不允许有任何意外！也绝对不能放弃！

“嗯~”宴如挣扎着，可无济于事，反而被他抱得更紧。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瞬间，也许很久了，在俩人空腔里的空气被掠夺干净之前，宋元良终于放开了她，将她搂在怀里喘着粗气。

宴如脸色潮红，带着不自然的娇羞。

宋元良眼带欲色，却坚定地望向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心里有我吗？你爱我吗宴如？有吗？”

宴如的心咚咚地快要跳出胸口，她刚想要开口说自己不配，却被他炙热的眼神制止了。

她无法说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方才强装出来的淡定与冷漠顷刻间坍塌，眼泪再次不由自主的落下。

宋元良紧紧搂住她，宴如认了，管什么呢，只要宋元良要她，那她也不会再退缩了，妥协般认命说道，“我有，元良，我有……”

短短六个字，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但宴如知道自己不是那样想的，起码她没有宋元良那么炽烈的感情，她只知道这一刻要是说出没有，那她就永远地失去宋元良了。

她不想失去宋元良，所以她顺着他的意，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宋元良搂着她，抬起她的下巴，对着自己朝思夜想的唇，再度吻了下去。

与以往不同，宋元良的动作，带着青涩与爱怜。极尽温柔，生怕伤害了她。

那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宋元良梦中的场景终于实现了，他无比珍惜，也无比爱护。

杜鹃手中端着一碗热汤圆，听着门内的声音涨红了脸。

叹了口气，杜鹃自己吃了起来，顺便给他们守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