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不免心寒，沉到了谷底。这言外之意，她偏偏听懂了，估计她的去处什么风月场所。

其他女孩子却不知道，不免又羡又妒。

胡老板看了一圈，点了几个人，“就这几个，签契吧。”

“哎”，二哥答道，同时将那个几个被点到的人都叫了出来，桂英也在其中。

牛大嫂刚要开口，被二嫂拦了下来。牛大嫂不解，不是要将桂英卖去…怎么要送去厂里呢？

牛大嫂不知道的是，二哥二嫂已决心舍弃他们了，另换一地做事去。这里最近被盯得紧，得赶紧将手头的货处理干净，换成现钱要紧。

要不是秦淮楼花了大价钱要人，她早将清如就地卖了跑路了。

“这位是东洋纱厂的带工老板，你们叫他胡老板就是，以后跟着他，就在纱厂里干活儿了。”

桂英同另外几个女孩子都热切起来，忙了几天，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有了去处，就踏实多了。

其他没选上的女孩子着急起来，“牛大婶儿，那我们怎么办呐？”

牛大嫂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求助的看着二嫂，二嫂道，“别急，这厂子里上千号人呢，除了胡老板，还有别的带工老板，带多了怕照管不过来。”

这些女孩子听了话，才稍微安下心来。过了一会儿，果然又来了两个老板，将剩下的女孩子都分干净了。

二哥叫着，“来，都将身契签了，都是五年的，五年后就可以带着大把钱回家了。”

清如心里起疑，便要去看那合同，被二嫂挡了回来，“怎么，你也要去纱厂吗？”

清如急道，“有何不可？城里也有女孩子做女工的。”

二嫂笑着道，“你不是还要去找你的情郎吗？急什么，这还没见到他呢？”

清如知道这极有可能是诓她的，可她万不敢错过这个万一，万一就有辛无悔的下落呢？错过这些人，不知又要去何处寻找。

心中百感交集，纠结不已。

牛大嫂还不知自家已经成了别人手里盘算的货了，还帮腔道，“是啊，你辛大哥辛苦这么久了，你也该去看看他的，我们安顿好了桂英她们，一会儿就去。”

清如左右还没拿定主意，皱着眉点了头。

桂英一行人签了合同，被各自的老板带着走了。桂英过来将包袱递给清如，“你保重，我先走了。”

清如心里有些愧疚，她迟迟没对桂英说出真相。看着桂英跑远的身影，忍不住叫了一声，“桂英，你放心，你在这城里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虽然她自己的家已经被封了，可喊出这一句 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有所忌惮，别对桂英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桂英回头愣了一下，旋即绽开了笑容，笑着跑远了。

清如将刚刚争执时，瞥到的“东洋纱厂”几个字牢牢记在心里，包括疑似二嫂抛尸的地点，将来总有一天要重见天日。

送完了这群人，二哥二嫂肉眼可见的松快下来，只他们还不放松对清如的看管，几乎是亦步亦趋。

往回赶时，天都大亮了。几人腹中空空，清如顺势提议道，“我看那边有个卖馄饨的，要不吃了再走吧。”

二嫂此人很是警觉，见四野茫茫，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便问道，“哪里有馄饨摊子？你看错了，赶紧同我们回去吧。”

清如心里有些焦急，却按耐着，“我这不是看到有人挑着单子了吗？你们刚刚忙着送工的事没看见，但是我都看见了 不信你们往那边走走。”

二嫂蹙着眉，“不用了，有也不去吃了，赶紧回院子吧。”

小二郎赶紧高声喊道，“我就要吃，我就要吃。你们手里有钱，出来吃一顿怎么了？”

牛大赶忙过去捂他的嘴，被小二郎溜掉了，他吐着舌头，“略略略，你不吃我去吃。”说完撒腿就跑。

这是他和清如商量好的，只要清如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二哥呵斥道，“像什么样子，牛大，还不赶紧把孩子追回来？”

牛大赶紧朝小二郎那边跑着，清如紧张起来，呼吸有些急促。

小二郎到底是跑惯了的，左突右击的，牛大粗壮的身子一时还追赶不上。

二嫂注意到清如紧张到发颤的身体，稍一思索，立马就明白过来，“赶紧追，那孩子是要逃跑？”

二哥忙跑上去，牛大嫂还没反应过来，和二嫂一左一右的架着清如不让动弹。二嫂气狠了，“小蹄子，什么时候发现的，我竟小瞧你了？”

牛大嫂这才是惊呆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什…什么？知道什么？”

二嫂啐道，“呸，蠢货，她知道你干的是什么买卖。”

牛大嫂不可置信的看着清如，活像她做了多么对不起牛大嫂的事一样。

清如见撕破了脸，也不再客气，“呵，是又怎么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以为自己没露马脚，实际处处都是破绽，马上你们的报应就要来了，等着吧！”

牛大嫂气得狠狠拧了一把清如，直将她掐的青紫，“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怀疑我。”

第54章 心寒

清如仿佛看傻子似的看着她，“我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信任，你不也想卖了我？说起来，还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你…”

“够了”，二嫂不想再听到这二人奇怪的发言，“你闭嘴，给我好好的看着人。”

小二郎在山间锻炼出身体灵活，因此牛大二人始终追不上他，滑不溜手似的。

可再灵活，他也只是个小孩子，又奔波了一夜没有吃早饭，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小二郎着急起来。

清如也担心不已。

心里一着急，气息就难免紊乱，脚下也乱了起来。

离小二郎还有两三米时，二哥露出了古怪的笑容，牛大不知什么心理，一边追着，一边有意干扰二哥。

“抓到你了”，二哥伸手一薅，将小二郎的衣领牢牢抓在手里。

小二郎被扼住喉咙，顿时双脚乱踢，“放开我。”几个字说的孩子脸色憋的胀红。

牛大始终是小二郎的父亲，见此不免心疼道，“二哥，放他下来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二哥一脚踹开牛大，眼睛充血变得血红，宛如阴间恶魔，“滚，老子手里不差这条人命，小崽子，你不是很能跑吗，你再跑啊？”

牛大吐出一口血，挣扎着过来。小二郎脸已憋的紫红了，依旧不曾屈服。

清如也想要冲过去，被二嫂死死扣住，“小二郎！”

牛大嫂手忙脚乱地往清如嘴里塞了帕子，防止她大叫出声，心里也是突突的。

牛大这么卖命，二哥居然想要了小二郎的命，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和牛大也不值当什么呢。

心里不免打了个寒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牛大想起昨儿个牛大嫂说的话，这才觉得她有先见之明，牛大不想失了这跟独苗苗，也顾不得对二哥的害怕，上前撕扯着。

二哥本能一招毙命，谁知小二郎竟这般命硬，还有牛大给他捣乱，他又不敢有大动作，这里是城郊，保不齐就有人过来。

牛大被踢了胸口，刚吐了一口血，此时嘴里含混不清，双手死死拉住二哥，求道，“二哥，这是我的独子，求你看在我的份儿上，放了他吧。”

二哥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更何况，他早把牛大看做自己的盘中餐，“少啰嗦，我给你再找个好的，给你生个十个八个。”

牛大不肯放，着急起来，猛的一口咬住二哥的胳膊，牙齿穿过血肉，狠狠磕在骨头上。

二哥大叫，“啊！”吃痛将小二郎扔了出去。

牛大赶忙爬起来抱着小二郎就跑，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转头就往城门口跑去。

二嫂见状，忙一掌劈晕了清如，扯着牛大嫂将清如带离了这里。

牛大一跑，不免牵动了伤口，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怀里还抱着个脸色紫红的孩子。

城门口的人都不敢沾身，牛大踉跄着，见城门口有官兵跑来，居然很庆幸，口齿不清道，“救…救救我的孩子。”说完便一头栽倒了。

怀里的小二郎滚出去，一连翻了好几圈，怀里的珍珠耳环滑落出来，正巧被张勋看见。

他本是出城办事，可巧见着这一幕就多看了几眼，那孩子怀里滑出一物，他越看越眼熟，便翻身下马，快步走过来。

拾起那耳环一看，不免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守城的官兵也不知道，面面相觑，“只看到这个男人跑着将孩子送了过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张勋一瞬间心里翻起无数猜想，看着小二郎紫胀的脸皮还有吐着血的牛大，忙吩咐道，“赶紧找个大夫将人救活，这人有大用。”

守城的官兵不敢马虎，立刻忙活起来，抬人的抬人，找大夫地找大夫。张勋不敢放松，虽不知这孩子哪里来的项链，可此时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他也不想放过，上次因错失了给郭子行办事的良机，已被他冷落许久。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正好郭子行关心清如的下落。

二哥亲眼见着牛大抱着孩子跑进了城里，大声叫喊惹来了官兵，不禁暗骂一声。“老子就知道出师不利，好在钱已经到手，牛大就当是失手打死了。”至于清如，得赶快带到沪上脱手，不能让她砸在手里，那才是真正的大头。

这一边，二嫂带着清如和牛大嫂，行动不免拖累，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看着她们疾步奔走，不由得出声问道，“你俩跑啥呢，这妹子趴在你背上，怕是颠的不轻。”

二嫂变了张脸，露出淳朴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这妹子有急病，得赶紧带回家里去。”

那人奇怪道，“前头就是四方城，还怕没有好医生？”

二嫂捏着衣角窘迫道，“那我家也没钱呢。”说完拉着牛大嫂，急匆匆的走了。

那人还在啧啧出声，“啧，可惜了，要是得了疾病这么颠，怕是要颠死。”

二哥撇开牛大逃走，看着原地没有二嫂的身影，便知她已先开溜了。正巧又听到这人说话的声音，顿时沉着脸朝那方向追去。

城门口的官兵休息处此刻躺着两个人影，眼看着吓人，众人都不敢妄动。

一个官兵几乎是扛着大夫飞奔而来，把那老大夫急出一身汗来。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哟。”那大夫一被放下，便开始活动筋骨了。

张勋上前客气道，“劳烦您了，看看这俩人还能不能救了。”

医者仁心，那老大夫虽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儿，却依旧过来察看二人的神色。

翻出药箱，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塞进牛大嘴里，转头说道，“这个大的估计是胸骨被踢断了，碎骨扎进心脏，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先给他喂颗救心丸吊着性命，一会儿再送去医院找洋人取出碎骨，或许有救。”

老大夫说完又去看小二郎，只见他面色紫胀，心说不好，“赶紧将这孩子抱给我。”说罢将小二郎放在地上，以手按胸数次，又口对口渡气给他，慢慢的，小二郎长吸一口气，呛得咳嗦几声，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那老大夫把着脉，确认没事儿了，这才松下劲儿来，往地上一坐。

“哎哟，可是累着我了。”

张勋忙过去将老大夫扶起来，“黎大夫，您受累了。”

黎大夫歇好了，不理会张勋的挽留，“劳驾，十个大洋。”

张勋皱着眉，“这么贵？”

那黎大夫不乐意了，“嘿！怎么说话呢，这可是两条人命，而且那颗救心丸，是用百年人参，千年灵芝……炮制而成，一共就这么几颗，我还收便宜了呢，我容易吗我，这么大年纪了。”

张勋有些窘迫，赶紧送人，“呵，不贵不贵，我让人先好生送您回去，回头再让警署的人给您送钱过去。”

黎大夫怀疑的盯着张勋，“你不会想赖账吧。”

张勋不免黑了脸，“放心，少不了你的。”

“哼”，黎大夫这才满意的起来了，大摇大摆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