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这儿待了好几天了，这些时日内，辛无悔老老实实，没有任何越矩的行为，清如才慢慢放下心来，一口一个“辛大哥”叫的亲切。

辛无悔只是胳膊擦伤了，养了这些时日，伤口结了痂，也好了大半了。

当时宴如最怕的就是俩人发高烧，若是落水受伤加上高烧，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只怕是活不了了。

好在宴如头两天有些发热，但在辛老黑一遍遍擦着凉水降温下，竟也渐渐好转。只是胳膊和腿上的伤总不见好，结了痂没两天又会被新的血液冲开，清如估计着里面是流了脓水了，感染了，因此才会反复流血。

辛无悔大概是有点雏鸟情节，自醒了之后所见之人只有清如，又连着照顾几天，心中不免将她当做半个亲人对待。

“又流血了，不行，我们得赶快出山找大夫给你治治。”

清如脑袋有些昏沉，迷蒙间见着辛无悔抱着她挪动，不由得担心道，“你胳膊上的伤，好些了么？”

“好些了，就是你身上的伤总不见好，还是得找大夫。”

算算日子，辛无悔身上的伤也是该好了。其实前几天清如就想叫着他离开，只是辛无悔身上的伤没好，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怕都折在这里了。如今他主动提起，想来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甚可整理的，无非是辛无悔撕下身上的布条儿将清如的伤口扎进，又拿了一些这些天里两人吃的野果就出发了。

清如勉力睁着眼睛，保持着清醒，见辛无悔走的有些杂乱无章，便问道，“辛大哥，你这是怎么个辨别方向呢？”

“啊？哦，我这个是，顺着水流走，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家，你放心吧，不会错的。”

清如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道，“这儿石头多，但凡是石头多的地方就有青苔，你找一块醒目的石头来观察，上面布满青苔的一面是北侧，干燥光秃的一面为南侧。”

辛无悔听到此，将清如放下，自己三步跳做两步，仔细观察起来，“呃…可是，翠儿，这靠着水边的都有青苔啊，这怎么算？”

清如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脸红了一瞬，尴尬的咳了一声，“嗯…我也是在书本上看到的，那要不试试另一个方法吧，找一棵树，枝叶茂盛的就是南侧，稀疏的则是北侧。”

辛无悔看了一眼清如，决定再相信一次，“行，你书读的多，听你的。”

可这山林茂密，郁郁葱葱，棵棵大树茁壮成长，辛无悔也分辨不出。

犹豫片刻，辛无悔道，“要不…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清如无奈了，有气无力道，“书上说，在野外还可看看蚂蚁窝的朝向，洞口大多是朝南的。”

辛无悔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川流的河道，柔软的沙滩，嶙峋石丛，一望无际的森林，茫然道，“真的要找蚂蚁窝吗？”

想了片刻，清如道，“还是听你的吧，辛大哥，咱们按着直觉走。”

辛无悔非常同意，郑重点头，“嗯”，要是一开始就按照他的来，能少耽误多少时间啊。

背着清如走了一段路，辛无悔实在忍不住，又开口问道，“要是真的分辨出南方北方，那你怎么判断哪边有人呢？哎，真是好奇啊，书里有写吗？……”

辛无悔喋喋不休，清如只好尴尬的装睡，该死的，早知道不多话了。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

不知走了多久，辛无悔也累了，将清如放下，“咕咕”灌了好大几口水才停下来，又给清如喂水。

“他娘的，这路可太难走了，有没有人在这块儿住啊？”

清如也不太确定两人被水冲到了何处，按理说四方城的河道看着不深，就算顺流而下，两人也应该没离多远才对，怎么到现在也没人来找呢？

清如不禁想起来郭子行，也不知他会不会来找自己。按理说一个孤女，一个黄家少爷，孰轻孰重很明显，因此清如不敢抱希望，好在辛无悔也没多问。

两人分吃了几枚野果，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童声。

“一个小可怜儿啊，成天在放牛……”

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因此两人又屏息去听，果然听得声音离得进了些，“……有了后娘有后爹啊，苦了我小二郎…”

“汪汪～”狗声突兀的响起，朝着清如这边渐渐清晰起来。

“汪汪～”不过片刻的功夫，有什么东西冲过来搅动树丛的声音传来，这下清如二人不禁知道遇见了人，还遇见了人养的狗。

辛无悔迅速用藤条将清如绑到背上，三两下蹿上树，对着已经冲到树下的大狗唏嘘不已。

“我靠，差点被狗咬了，好家伙，可真凶啊！”

“二牛，二牛回来！”那童声高声叫道。

辛无悔带着清如立在树杈上，一动不敢动，好在清如并不重，辛无悔没感觉太累。

不多时一个骑着黄牛的牧童缓缓而来，唤回了那只叫“二牛”的狗，见两个大人被吓得蹿上了树，不由得大笑道，“哈哈，被我家狗吓得蹿树上了，丢不丢人啊，略略略。”

第41章 好奇 qbxsw.com

那牧童做着鬼脸，清如二人却像见着了救命稻草，尤其是辛无悔，他终于见着了人影，激动道，“那小孩儿，你赶紧把狗叫走，我们跟你下山，我们要找大夫。”

那牧童不屑道，“我才不叫它走呢！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脏兮兮的像个乞丐，你要下山找大夫关我屁事。”

“你”，辛无悔急道，“你要是不带我们出去，我…我揍你！”

那牧童更是不屑。

清如轻轻掐了他一下，温声道，“小弟弟，你就行行好，帮我们这个忙吧。我们不是坏人，只是不小心在山里迷路了，你看这个哥哥身上穿的，乞丐是没有这样的料子的，你带我们出去找大夫，我们会给你报酬的，一个大洋，怎么样？”

那牧童学着大人摸着下巴思考，装作小大人的模样道，“坏人怎么会说自己是坏人呢？别想骗我，不过你要是先给我一块大洋，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这孩子，猴精猴精的。清如只好悄声问辛无悔，“你身上可有大洋？”

辛无悔苦着脸道，“哪有啊，唯一几毛钱都被水冲没了。”

见两人磨磨蹭蹭的，那牧童不耐烦了，“喂，有没有钱啊？就说你们是骗人的吧，哼，我回家了，走了。”

“哎，等等。”清如犹豫道，“辛大哥你放我下来，取了我的耳环给他。”

辛无悔慢慢将清如放下，取了她耳侧一只耳环丢下去。

那牧童捡起来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也分不清有用是没用，眼轱辘一转，将耳环揣进兜里，“等我回家问问我娘，驾～”

说着将那牛当做马一般赶起来，须臾间人影就蹿出去了。

“哎！等等！”

辛无悔此刻非常后悔，“还赔进去一只耳环，这破孩子！”

清如倒是失笑了，摇了摇头，“算了辛大哥，一只耳环而已，那小孩虽然跑了，可他却留下了痕迹，咱们顺着他去的路走不就行了。”

辛无悔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哈哈，这破小孩儿，我非得顺着路找他家去。”

两人小心地顺着树干滑下来，沿着那黄牛踩出来的路走去。

清如的视线愈发迷蒙，天地间仿佛换上了一层昏黄色的罩子，满目都是昏暗的。

“发烧了。”晕过去前，清如自判道。

“你这孩子，叫你骗人，叫你骗人……”

屋外传来打孩子的声音，那是大人的手落在衣物上的闷声。清如皱着眉，太阳穴发昏发胀，脑袋里一阵阵绞痛，让她忍不住哼唧出声。

“醒了？来，喝点药吧。”辛无悔听见她醒来的声音，忙端着药过来了，将清如扶着靠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着药。

“我睡了多久了？”喝了药，润了润嗓子，清如才问道。

“一天一夜”，辛无悔喂完最后一口，又给她到了些清水，“今儿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就着他的手喝了些水，清如想到刚刚听见的声音，“刚刚我听见似乎有人在打孩子，怎么回事啊？”

说起这个，辛无悔得意道，“还真叫我找着了那孩子，他拿了耳环不敢对家里说。不过他家大人还算明理，知道了这些事儿，不仅收留了我们，还主动叫来了大夫。喏，你手脚上绑的这些，都是那赤脚大夫弄的。”

清如活动了下手脚，果然感受到是绑着些硬邦邦的东西 因此也放下心来。

“嗯，那他们也算好心，等咱们回了城里，再找人送钱过来，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辛无悔嗫嚅道，“我可不回四方城了，这里是卧牛村，离着四方城一百多里地呢，回去怕是不简单。”

“这么远？！”清如有些不可置信，她不像辛无悔光棍一条，她还有家人在那边，是怎么也要回去的。

“大夫怎么说，我要多久才能好？”

“伤筋动骨，怎么也要一百天了。”

清如在心里思索着，试探着问道，“辛大哥，你若真不想回四方城，能不能送我回去，我给你拿些钱，你好在外面生活，因为我家里人都在城里，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还有黄谦，我是苦主，我必须让他受到惩罚 也好洗刷你的冤屈。”

说到“亲人”辛无悔略有些不自在，可她说到黄谦，说到要洗刷冤屈，辛无悔也动摇了，“那……咱们能强过黄谦吗？他可是大少爷，我哪儿斗得过他。”

清如安抚道，“你知道郭大少爷吗？他是个正直的好人，我有难，都是他救得。一事不烦二主，况且我是作为他的女伴被害的，他的面子上也过不去，相信咱们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再说了，现在不像从前，如今是新社会了。”

辛无悔被说服了，“行，那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出发。”

“等不了了，城里有医院，回去了，只怕我好得更快些，我想，最快明日就出发。”

“这么快……”

“砰”，似乎是什么摔坏了，窗外立刻有人说道，“二牛，你又乱蹿，摔坏一只碗，卖了你再买去。”

清如不由得担忧的看着辛无悔，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辛无悔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你先歇着，我出去问问情况。”

辛无悔拿着碗出去了，这家的女主人正坐在门槛上训狗，见他出来了，憨厚笑道，“嘿嘿，大兄弟，你妹子好些没啊？”

辛无悔将碗递给她，感激道，“多谢你了，她喝了药好多了，对了牛大嫂，跟你打听个事儿。这里有没有牛车，若是租个牛车回城需要多少钱？”

牛大嫂苦着脸道，“哎哟，你们怎么就要走了呢？你妹子的伤可不好挪动，非好全了再走不可，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不行，你妹子不懂事，你可不能不懂事，我得劝劝她去。”

“哎，大嫂。”辛无悔拉都拉不住，牛大嫂是这村里少有的一身富态，那腰杆子粗赖赖的，一身蛮劲儿。

三下五除二闯进屋里，急切道，“哎呀我说妹子，你是不是嫌弃我家简陋了。”

清如莫名其妙，陪笑道，“哪有啊，大嫂这是怎么了？”说着那拿眼神询问辛无悔，后者只给个无可奈何的回应。

牛大嫂拍着大腿道，“妹子，他们都是男人不清楚，可我给你上药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哎哟，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没干过粗活儿吧？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不能任性，你就是要回家，那也得养好了伤，不然影响下辈子走路啊。”

清如有些受不了她这样热情，默默抽回手道，“就是这样严重，我才要回城里去看看呢，大嫂，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看来你还是没领，唉…你何必固执呢，就算要走，起码也要再养几天，伤口结痂了，不流血了再出发啊，你就这样上路，现在又天寒，万一染上风寒又是大事。”

见着牛大嫂不赞同的神色，清如也有些羞赧，仿佛她真是个任性起来不顾生死似的。

牛大嫂见状，又是一番劝导，终于清如盛情难却，答应了下来，不过还是坚持着，“伤口结痂了我就走，大嫂，我不好劳动你的。”

牛大嫂摆着手道，“这才对嘛，我这人没别的，脾气是急了些，但就有一副热心肠。行了，我也不打搅你，好好休息吧。”

“哎，大哥，你送送嫂子，再帮帮大哥做点事。”

“嗯”，辛无悔答应着出去了。一个人人影也随之蹿出，对着清如啐道，“呸，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