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人有乔家的，也有郑家的。

黄谦突然的晕倒，令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好在见势不对，乔老爷也下了车，亲自过来察看情况。

乔家下人见乔老爷过来，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怎么回事？”乔老爷已经矮下身来，仔细观察黄谦的情况，见人还有气息，稍微放下心来。

刚刚被黄谦拉住的乔家下人诚惶诚恐地立马跪下，一股脑道出方才的见闻，“老爷，小的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一开始听到这边有响动就过来了，黄少爷跟他的司机拉扯着，似乎是在争辩是谁杀害了郭少爷带来的女伴。”

乔老爷锐利的目光刺过来，带着惊讶和恼怒，吓得那人不敢动。

郑买办闻讯赶过来，见黄谦只是晕在地上，略微放下心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黄少爷送到医院去。”在场的郑家下人这才抬着黄谦走了。

见着郑买办安排事宜，乔老爷沉吟道，“我也是刚过来，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黄谦口口声声说他家司机杀害了郭少爷的女伴…现两人都落在河里，你拿个章程吧。”

郑买办也很是不虞，本是一场热热闹闹的舞会，谁知临了出现这样的岔子，只盼郭家那边不要怪罪的好。

只瞧着自家女儿对郭子行颇有好感的样子，到底还是盼着其中不要有意外的好。

因此吩咐道，“先将人捞起来再说，派个人去大帅府给郭少爷说明情况。”

郭子行还不知一时疏漏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因喝了酒，此刻头有些晕眩浑胀，只想回去休息休息，还不知道清如出了事。

若是能对清如或者说吕家的事上心一二，也不至于…

下河捞人忙了半夜，到底是没寻着人影，无论是清如还是黄家的司机，都不见了人影。

郑家遣人通知去了大帅府，刚好与去郊外别墅的郭子行错道了。

宋家。

宴如刚梳起头成了姨太太，就吹着冷风受凉昏倒，叫小楼里的人吃了好一通排头，要不是怕宴如醒来不习惯，宋老爷恐怕要将人都换了个遍。

这天夜里，宋老爷让宋仁过来传信说要出去赴宴，今晚就不来看望了。

小东西得了消息，立马颠颠地跑上楼对着宴如讲了，昏沉了几日的宴如悠悠醒转，就着小东西的手喝水。

忍了又忍，小东西还是没憋住，“你是不是装的呀？我看老爷不在的时候你也好得很啊，这不，老爷一说不过来你就醒了。”

宴如懒着不动，心里还是别扭着，既想借着宋老爷脱离这困境，又不太甘愿，再加上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不耻这样的手段。

不想让小东西看出来自己的想法，宴如只淡淡说道，“凑巧罢了，我身体不舒服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落水后，一直胸闷气短，那天也怪不着你们，是我自己要出去透透气的，不拘是关在屋里还是过了水气，都是要病一场的。”

其实宴如是感激这场生病的，不然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已经面目全非的关系，宋老爷对她起了意，不拘手段是要将她弄到手的，可叹的是她自己，人家不过使了一招，自己便顺水推舟、半推半就了。

这不是她要的，即使给权贵做妾，那也得是她先稳稳占了上风才行，哪像此刻，无媒无聘无名无分。

要不是小东西告诉她这宋府里除了五个姨太太就是三个“绣楼小姐”，她还不知道宋老爷竟然有这么多的女人。其中这三个下人都称之为“六姨太”，只不过是这个楼的“六姨太”，那个楼的“六姨太”这样区分，只等着谁有了身孕，好坐实这“六姨太”的名分呢。

宴如此刻才知道这些事，气得她直捶墙，急火攻心，差点真给气晕过去，一把水葱似的手指狠狠掐住，指甲也给这股力摁断，鲜红刺目的血流出来也丝毫未觉，气恼道，“不堪，不堪用，如此不中用！”语气之狠厉，叫泼辣惯的小东西都为之心颤。

早知道宋老爷有这么多女人，她岂会委身于他？如此重色，自己只做了其中一个，新鲜期一过，宋老爷还会有新的姨太太，只是自己再不能够了。困在宋家这小楼里的四角天空下，还谈何救父？

宴如心脏起伏难定，若是宋老爷此刻在眼前，只怕立刻就要被宴如抹了脖子去了。

小东西看着她吓人，嗫嚅道，“你别慌呀，虽说老爷女人多，可你是大学生，这府里的头一份儿，那些个没见识的，你还怕比不过她们去，哼，以我说，也就那样，也不在哪里讨了老爷欢心？”

宴如缓缓抬起头看向小东西，“环肥燕瘦，各有其表，能得到一时宠爱，必然有她过人之处，只是我不想听这些了，你别再说了，叫厨房做碗鱼羹吧，吃了好克化。”

小东西撇撇嘴，见宴如神情不对，到底还是下去准备了。

宴如独留在房中，见杜鹃还留在小厅里等候着差遣，宴如也叫她走了。她心里总还有一点点隐秘的期盼，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宴如又开始不安定起来，将自己投入了早已冰凉的浴桶中，向下沉去，紧紧闭着气，必须要再有一次生死的刺激，才能叫她再次清醒。

过一会儿便出来喘一口气，再过一会儿又沉进水里去，如此反复来回，宴如强迫自己克服落水的恐惧。

也许是冰凉的水带来的冷刺进骨头里，宴如慢慢冷静下来。

事已成定局，那就这样吧，如果不能改变这个现状，那起码也要让自己在此基础上越过越好。

宋老爷既然还对自己有三分热度，那就好好利用起来，救出吕父就罢休，找到姐姐，一家人离开四方城，去一个没有战乱没有宋家郭家的地儿好好过日子。

当宴如再一次浮起，小东西端着鱼羹进来了。

见宴如泡在冷水里，不由得恼怒起来，“你干什么呢，又惹的老爷说我们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啊。”

宴如嗤嗤地笑着，浇了一碰水过去，“说什么呢，我只是躺的太累了，找找刺激罢了。”

小东西一记白眼，“真不知道有什么刺激，有毛病，我可不遭那罪。”

在小东西的搀扶下，宴如起身擦干洗漱，直至吃了饭，将所有人都赶下了楼，宴如依然没等来那人，不过不急，直觉告诉她宋元良还是会来的。

夜色凉如水，宴如已加了大衣了。

将这些天宋老爷送过来的衣服一一翻出，其中不乏名贵的衣服、首饰等物，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价格，大约值个两三千大洋左右。

随手翻开一件羊毛大衣，深棕束腰，长至脚踝，能勾勒地体型纤细优美，宴如不禁多看了几眼，上手看了起来，却见到衣服内襟处绣了个小小的“宋”字。

宴如冷哼一声，幸好多看了几眼，若是自己拿了这些东西卖了，以宋家的财力，不愁找不到痕迹。再看几件首饰，虽没有“宋”字，却件件都有个微不可察的“?”，想来也是宋家的标记了。

顿时没了兴趣，将东西随意地扔在一边。

宴如拿了本书看着，这是宋老爷怕她显得慌，特意订的杂志，《良友》、《新青年》等都在外间儿放着，让她随时取用。

夜已经很晚了，知道宴如醒来，宋老爷到底还是遣人过来问候了几句，自己倒没过来。

小东西知道了，不免气得很了，“真是的，狐狸精，霸着老爷不放。”又看向宴如的房间，带着些许怨愤和恨铁不成钢。

虽然才来小楼几天，这些人却也知道宴如脾性，看着她房里还有影影绰绰的灯光，就晓得她还要看书的。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谁也不能夺下她的书去，此外倒不难伺候，因此众人也就歇息了，小楼里的光渐渐暗去。

宋元良就在外书房，好几天了，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宴如，怨恨？不是的，可怎么都是有责怪的，前脚自己刚说了要与她……后脚就成了自己父亲的小妾，这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那么可笑。

难道自己的努力和陪伴，都做不得数了吗？就因为父亲是当家人，而自己只是个白丁？是了 他自己一切都来自于父亲，又能给宴如什么呢。

可他心中郁气难平，有一股气堵在心间左突右撞，不知哪里发泄出去。

既怪又不怪，明明也是在意得很，从前那股冲劲儿却没有了，既有也没有，还是想见她，很想，又不想。

宋元良快被自己矛盾的心情弄的疯掉了，所以他日日躲在外书房，就连父亲叫他去参加宴会他也推脱不去。这是怎么了，从前明明是最听父亲的话了。

他也怪自己的父亲，自己明明也跟他剖明了心迹的，为何…为何还要……

父亲以为自己不知情，可等宴如有了孕，出了楼有了自己的小院，可以自由出入的时候，迟早还是要见的，到时候他怎么向自己这个儿子解释呢？

或许根本也没想过解释，他是老子，有什么必要跟自己解释呢？

可宋元良还是恨，非常恨，偏拿那两个人没有办法，一个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一个是生养自己十几年的父亲，所以宋元良只能自苦。

当苦难无法向外排解，就会加倍冲向自己，不将心伤个千疮百孔，不能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