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直起身，厉声道：“此下，处死祁续，大家无异议了吧？”

众人没再说话。

正当行刑，白日突暗，前一分晴空万里的天空，此时墨云翻滚，阴沉沉得仿佛天即将塌下来，狂风大起，裹挟着风沙吹得衣袍猎猎，树叶飒飒作响，堆在台下的桃枝七零八落，四下散开。

或许是鬼王感受到自己即将出世，喜形于色，调动天地风雨。

许岑咽下盛怒中涌上喉咙的血，在呼呼的风声中，瞳孔颤动直勾勾看着台下的祁续。

光线斑驳，祁续似有所感抬起头，在飞沙走石中想努力看清许岑的神色。

惨淡如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红衫飞舞，看到许岑唇瓣翕动。

无声地重复着：竹枝词，竹枝词……

二人遥遥对视，祁续眼底情绪剧烈一颤，大脑忽然浮现出了许岑三天前的话。

他右脸痛不欲生，脑子混沌之中，一时没回忆起那两句词是什么。

紫玉注意到许岑的反常，挪动脚步，挡住两人的视线，传声冷道：“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互表心意。”

十三把破魂剑已经启用，剑身颤鸣。

祁续表情僵硬，脸颊上的肌肉隐隐抽动，忽而脑子白光一闪，喃喃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发丝间的竹枝传来异动。

祁续顿悟地亮了一下眼睛，一字一句又念道：“道是无晴却有晴，剑起！”

得到了明确的指令，竹枝大亮，在破魂剑袭来之前，陡然放大，挡过第一把破魂剑，灵气斩断绳索，顺带将小蛋也救了出来。

场面突变，竹枝载着祁续升上空。

众人后知后觉认出这是许岑的法器，面面相觑。

紫玉眼底寒光乍现，似有火光稍纵即逝，他看向脸色苍白的许岑，寒声道：“你以为仅凭一支竹枝，能将祁续救走吗？”

许岑弯唇一笑，薄凉的眼神盯着紫玉后颈散着冷意。

无声道：谁说我只有一支竹枝了？

话毕，余下的三十五根竹枝散着灵力，青色的灵力光华夺目，齐齐对准正欲追杀的弟子。

紫玉撤了许岑的定身，怒道：“他的命当真有你自己的重要吗？！”

许岑眼尾泛着深色的红，他没有说话，而是抬眼看着远去的祁续和被竹枝阻拦的众人，下垂的桃花眼藏着无限的缱绻。

来自鸿灵的庇佑。

是天地灵气，立春初生的赐福。

今逾鸿灵，竹枝起，护尔长生。

胸口传来闷痛，灵力的大量消耗让许岑痛苦地蜷缩身体，喉咙中难以遏制的鲜血一股一股涌出，从嘴角淌落，他艰难地站起身，环视过惊诧的众人，又重重地坠落在地。

众人惊讶不止于许岑是包庇祁续的人。

还有许岑额头中心，泛着凌厉的红光，如一点朱砂，在这张明眸皓齿的脸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是鸿灵独有的特征。

那三十六根竹枝，不是什么法器，而是鸿灵每年立春伴生的竹子。

只有与人合修后，第二年立春长出的竹枝才能开花，开的竹花便是能长生不老的宝物。

一个鸿灵也只能开一朵花，一朵花也只能合修之人服下。

红光盛现，有了天地的偏爱，紫玉也近不了身。

许岑再度摇晃站起身，灵力扩散放大音量，艰难道：“祁续并非鬼王后代，而是肉体封印的容器，我师父曾为祁续加固过封印，他身上残存的气息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如果一旦肉身被毁，就算是一千把，一万把破魂剑也阻止不了鬼王显现世！”

台下众人虎视眈眈，长生的诱惑无与伦比，就算是再正直的人也会动摇。

许岑理顺气息，继续道：“鬼王现世，所有人都活不了，何谈长生？！”

此话出，还欲打算突出重围的弟子，犹豫了下来。

许岑的声名威望在三界，比紫玉还要好上万分，他是众门派教育弟子斩妖除魔的正面教材。

“你在胡说些什么？！”紫玉眼神凌厉如刀，布满了浓郁的杀气。

祁续此时有鸿灵庇佑，他追不上；许岑有天地灵气偏爱，也动不得，除非脱离危险，额头的标记淡去。

他倒是小瞧了许岑，不知暗通曲款的《竹枝词》还是召出竹枝的关键口诀。

“你钟情于祁续，这般急于为他开脱，有没有将三界安危放在心中？！”

两人各执一词，众人摇摆不定。

许岑启唇轻讽：“你倒是长生了，就想方设法处死祁续，直接不管大家的性命了。”

众人迅速抓住关键词，立刻有人惊呼。

“什么，长生？！”

“难怪紫玉掌门一百多岁了，还能保持青春常驻。”

“不对，许道长不是紫玉的师侄吗，若真是如此，他们岂不是……”

那弟子想到了极为不堪的事，声音渐低，到底没把剩下的话说完。

有人补充道：“双修。”

“简直是罔顾伦理！”

“前掌门若是知道自己徒弟与师弟苟合，岂不是要气得把棺材板都掀了！”

许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就是要紫玉身败名裂，在清风和门派之间万人唾弃。

紫玉令人不寒而栗的嗓音幽幽响起：“师侄空口无凭，清风掌门的名声岂容你如此败坏？”

许岑黑眸涌动着，不慌不忙地扯开衣衫，露出胸前绯色，眯眼笑道：“师叔矢口否认，那这些又是谁做的呢？”

密密麻麻的掐痕和吻痕交错。

全场哗然！

紫玉做不到最后一步，只能如此恶心他。

现在，倒成了指控的证据。

许岑微微垂眸，凄苦道：“我心中有伦理纲常，但师叔为了长生，就完全抛却了，在我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是他把我囚禁起来，我抵死不从，他便用祁续威胁在下。”

“我知祁续身份，为了苍生，只得假意逢迎，不想师叔得逞后，要以绝后患，准备将祁续推上刑台，折磨而死！”

演戏什么的，他最擅长了。

紫玉额头的青筋狠狠地跳了跳，盯着许岑的眸子也愈发深邃幽冷。

场上不少人别开眼，面色红能滴血。

许岑就近挑了名看上去德高望重的掌门，低声道：“烦请您探查，在下身上的痕迹是否有紫玉气息。”

那白胡子白头的老头面露尴尬，只抬手试探了一下，一瞬，脸色全然变了，不可置信地抬头：“真的是，而且，很重，看上去，昨晚才……”

后面的内容不言而喻。

有挨着紫玉近一点的，都露出了惊恐神色，往后退了两步。

紫玉微微一顿，颇有些恼羞成怒道：“许岑，休再胡说！”

说着，手中长剑便要攻来，这架势看上去要杀人灭口。

许岑额间的鸿灵标记维持时间极短，已经黯然，不能完全震退紫玉。

许岑急速往后退去，眼见着剑尖即将划破颈项，一旁的人终于看不下去，拉了许岑一把，将他护在身后。

凛然道：“紫玉掌门，若许道长是信口雌黄，您何至于动怒如此，不如让许道长把话说完，我们再做辩驳？”

清风派并不是最强的门派，比紫玉修为高有两三个，不巧，站在许岑身前的这位仁兄就是其中一个。

紫玉稳住情绪，轻笑一声，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瘆得慌。

道：“听您的，我看看他还能编到哪里去！”

许岑整理好衣衫，微微歪头，表情讥讽。

他要指控紫玉的，可不止这一条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