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岑抬眸，见紫玉晦暗幽深的眸光，愣了片刻，很快意识到什么，嘴唇颤抖，剧烈地开始挣扎。

他愈用力一分，白绸便缠紧一寸，细瘦白皙的手腕和脚腕勒得通红一片，末端血液不流通，已然发乌青紫。

紫玉俯身下来，丝丝缕缕顺滑的白发垂落在许岑的面颊，一字一句顿道：“你不求我，祁续就只有被烧死的命，到时候，你只能抱着一具焦躯后悔。”

许岑恨得牙痒痒。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如此自负，难怪会死在鬼王手中。

四肢剧痛不断，许岑冷汗涔涔地卸了力，白绸才松了一点。

许岑骂道：“愚蠢！”

“我之所以事事看着祁续，因他是鬼王的容器，肉体一旦毁灭，鬼王封印便会冲破，这也是我一直寻找鸿灵的原因，只有他不死不灭，鬼王才不会现世，三界才能太平！”

“你若是执意要杀了祁续，那等着三界的便是一场浩劫，你也逃不了！”

说完，许岑愤然地看着垂眸的紫玉。

紫玉指尖冰凉，他充耳不闻，反而掀开许岑的衣襟，一点一点地探寻，轻碾过细腻的肌肤，留下红润的痕迹。

笑道：“小岑儿为了心上人，竟能编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师叔着实佩服。”

妈的，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见紫玉的手缓缓下移，许岑忙地闭上眼眸。

忍耐的气息重了两分。

鸦羽般的黑睫抖动，半晌，许岑睁开眼，桃花眼水光泛滥，仿佛下了一场蒙蒙细雨，湿润多情。

他恨道：“紫玉，你罔顾伦理，禽兽！”

紫玉掩去唇边的血迹，脸色苍白，笑道：“你不答应，我便只能这样讨些好处，你还剩三天时间。”

前掌门的法力实属强悍，只是这样，也能遭此反噬。

许岑难堪地别过头，要求道：“在回答你之前，我想见祁续一面。”

紫玉沉默片刻，难得没拒绝，回道：“可以，但若是你耍花招，我能让祁续生不如死。”

“……”

清风派的地牢弯弯绕绕，牢房数量众多，大多关押着穷凶极恶的妖邪。

许岑一进去，各式各样高亢粗哑的声音此起彼伏，想方设法祸乱弟子心神，以此逃出去。

每一只妖怪锁骨上都穿着腕粗的冰寒铁链，一动，便是彻骨的痛。

作恶的妖怪最好的选择是就地诛杀，以免夜长梦多。

而紫玉关押它们，是为了驯服，为自己所用。

许岑看见妖怪鲜血淋漓，痛苦万分的模样，心沉了大半。

祁续从未吃过苦，细皮嫩肉的，现在不得眼泪汪洋如海。

紫玉垂眼，捕捉到许岑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手指，轻笑一声，道：“放心，祁续现下不过一凡人，我不会如此残忍。”

许岑抿了抿唇，没说话。

最好是如紫玉所说，没受苦楚，否则，他就算死，也把人千刀万剐。

往下是几阶幽深的水房，墙壁幽幽泛着波光，阴冷且湿气重，寒天九冬一般。

祁续被安上鬼王后代的罪名，自然和普通妖怪待遇不一样。

小爱搂着许岑的脖颈，虽然是系统，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低头，又不小心看见宿主颈侧被紫玉故意掐出来的红痕，浑身一哆嗦，问道：

【宿主大大，你把我扔进空间的时候，紫玉对你做了什么？】

许岑脸色微变。

小爱见许岑这个反应，整个系统都不好了。

【他冒着修为尽失的风险，把你吃干抹净啦？！】

突如其来一声吼，许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进狭窄通道下的水中。

反而给了紫玉英雄救美的机会，被直接搂在怀中，衣袂翻飞。

而不远处听到声响的祁续，两只手扒在牢房的木桩上，眼睛一眨一眨的。

许岑头皮麻了。

大力挣脱出来，顺手推了紫玉一把。

紫玉捏起法诀，即将接触水面的身体稳稳站起来。

唇角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小爱还在吵闹：【宿主，你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许岑深吸一口气。

咬牙切齿：“没做什么，就是用手掐了个遍！”

“你下次再冷不丁大喊大叫，我把你打得电线短路！”

小爱瑟缩了下肩膀。

嘤。

宿主好凶。

剩下的时间是紫玉答应许岑的，和祁续独处。

他远远站在入口，倚在墙壁处，看似漫不经心，却一直注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许岑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楚祁续现在的处境。

凡铁扣在脚踝上，白润的肌肤因为粗糙的铁质表面，磨破了皮，渗着血。

小蛋脖子上也绑了一根铁链，不过它是食铁兽，铁链和祁续的不同，加了灵力，小家伙一咬，就被疼得龇牙咧嘴。

“道长……”祁续抬头，楚楚可怜地盯着许岑的眼睛，再往下，看到许岑衣衫下隐约的痕迹时，眸光微凝。

立即站起身，愤恨道：“那个老家伙是不是欺负你了？！我要把他杀了，给你报仇！”

许岑一掌将木杆拍断，牢房破出一个大洞，弯身钻进去。

旁边有门，他就是不走，单纯泄愤。

细细检查过祁续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低声道：“我没事，有封印在，他不敢强迫我，反倒是你，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受苦了。”

祁续扔开怀里的小糕，扑进许岑的怀里，说哭就哭，水龙头哗啦啦的。

“道长哥哥，我害怕，他们说我是鬼什么王，要把我烧了……呜呜，我怕死！”

“而且这根铁链子磨得我脚疼，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种苦！”

许岑：“……”

他拍了拍哭啼小猫儿的后背，轻声道：“不哭，有我在，会没事的。”

小爱嘟囔道：【宿主，你这个世界的老攻好弱……】

许岑护短道：“本来就是被宠着长大的，怕疼怕死爱哭有什么错？”

小爱闭嘴了。

“哗啦——”

铁链滑动，祁续伸出脚。

许岑低下头，两只手钳住镣铐两方，温声道：“别乱动。”

“嗯。”祁续紧张地又把小糕抱回怀里。

下一秒，镣铐在许岑手中碎成几块。

祁续抬眼，小心翼翼看了眼神情阴鸷的许岑。

伤口毫无遮挡地显露，脚踝凸起那处皮薄，已经磨得见了骨头。

他能感觉到，道长很生气。

祁续拖着腿，没了束缚，终于能够得着小蛋了。

他将血抹在锁链上，法器瞬间黯淡无光。

食铁兽开开心心抱着变成一堆凡铁啃，咬得“咔咔”响。

许岑回过神，把祁续的脚握在手心，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给人敷上，再用纱布缠好。

祁续咬着唇，上药过程疼，忍不住往后缩，又被许岑强硬地拽了回来。

“别乱动。”

声音近在咫尺，祁续听得耳朵有些痒。

上完药，许岑抬眼，将祁续歪歪扭扭的竹枝发簪扶正，道：“男子即便再落魄，也要正衣冠。”

祁续眸光微动。

他似是才想起，细心谨慎地从怀里拿出一方绣帕，层层叠叠打开。

把东西往前递了递，声线还带着哭后的沙哑，道：“被抓那日晨间，我特意为你挑选的，可惜还没来得及给你……”

祁续的掌心之上，是一根青色的剑穗，丝缕顺滑，光泽泛亮，属上等佳品。

赠君青流苏，一见且如晤。

“道长将剑穗赠予我当红绳，我便回您青流苏。”

许岑心下触动，接过剑穗，抬手指尖触了触祁续头顶竹枝的叶片，声线宛若春风，温柔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长生，我教了你这么久，你可还记得这是哪首诗里的？”

祁续微张唇瓣，答案就在嘴边。

一片暗色之中，温热的呼吸落下，祁续瞪大眼睛，手指捏紧，全身僵硬得一动不动。

许岑温热的掌心扶在祁续后脑，炽热温软的唇轻碰，鼻尖是凛冽清新的竹香。

祁续漆黑浓密的眼睫颤动，眼角蕴着淡漠的红意，还未反应过来，劲风从耳边袭来，许岑已经翻身抽离。

紫玉收掌，眸中溢满了滔天怒火，沉声道：“许岑，时间到了！”

许岑捂着胸口缓缓道：“我知道。”

紫玉这一掌震得他在地上滚了两圈，气血翻涌，险些没吐出鲜血。

由此可见，紫玉对原主全然没有爱意，只是为了长生。

祁续仓皇站起身，想要往前走拉许岑，却被紫玉又一道铁链捆住另一只完好的脚。

食铁兽也被重新关押。

惯性下，他摔倒在地，眼见着许岑被紫玉束满白绸，拦腰抱起，噙着泪道：“衣冠禽兽，快放开许道长！”

刚刚那一吻紫玉早被气得胸口起伏，手指都在发颤。

他没有直接招手将人杀了，已是千万分的忍耐。

许岑脑袋软软地垂下，努力偏头去见双眼通红，哭得浑身颤抖的祁续。

只道：“续续，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着。”

许岑话音刚落，祁续突然开窍似的，两只手竭力扒住栏杆，声嘶力竭：“不可以，道长！”

“我不需要你用自己换我——不可以！”

祁续被锁住了，如丧家之犬，无力地哀嚎哭叫。

在明白许岑要为自己付出什么时，瞬间心如死灰，仿佛被扔进了冰冷的海水中，面色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