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按部就班进行，许岑自始至终神色如常，好像那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有祁续本人才知道许岑待他和曾经不一样了。

从前因为他有强迫包养小情人的前科遭人厌恶，但许岑每次看自己时眼眸总带着点期冀，像层层叠叠厚重的乌云拼着命往外边儿挤出点晨曦，虽然微弱，至少有光。

不同现在，完完全全的失望，乌云遮天蔽日，祁续仿若在暗无天日的深山密林中踽踽独行，看不到一点希望，暗沉沉的，压抑至极。

他每次稍微靠近点，许岑当什么事都没有，带着和曾经一贯的笑，然后再找个轻巧的理由避开。

祁续觉着心底空落落的，他想要伸手往前抓住许岑，却似乎，把人推得更远了，究其原因，似乎是他活该。

但真追问起来，就单指合同，他对许岑已是仁至义尽。

可其中莫名其妙升起来的空虚和愧疚，祁续也摸不准了。

或许许岑那天说得对，他是真陷进去了。

无论是被打得心服口服，还是相处的时间长了，心底生出来的那点丝丝缕缕的感情，藤蔓一般缠绕住他的脖颈和四肢，疯狂地往谷底拽，都证明他陷进去了，沼泽地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往下沉，却半点挣扎不出来。

综艺总共拍摄五天，算是拍摄时间比较长的综艺了。

而祁续却没怎么近得了许岑的身。

陈宁微和成秦都把他当做豺狼虎豹防着，许岑自然而然的疏离。

祁续像一群一起玩儿的朋友，突然被孤立了。

他受不了这样无时无刻窒息的环境，拍摄结束，便坐着车径直回了城市。

许岑节目结束后，躲他更为明显，消息和电话都没有回复。

算下来，他们两人半个月没有交流了。

恰好拍摄影城那边，陈导发来消息，剧组邀请到了闻人靳客串，晚上他自作主张开了一场饭局，诚邀祁续赏个脸一起吃顿便饭。

闻人靳着名导演，比陈导的身价还要高个几倍，这几年一门心思扑在国际电影上，拿了多门奖项，差不多大满贯了，可见含金量有多高。

能来国内这种还未见雏形的电视剧作配，说直白点，是这个电视剧的荣幸。

祁续心中烦闷，本不想去，但想着这个电视剧也有许岑的参与，许岑说不定会去，于是他颔首同意了。

他本是抱着许岑90%不会来的可能，但到时看见饭桌上并没有自己想见的人，心中不免落寞，像一片秋天早枯的落叶，轻飘飘落在地面，没人会在意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天气愈发地热了，包厢里空调运转输送着冷气，跟祁续的心一样拔凉拔凉的。

他坐在一早准备好的位置上，冷冷地沉着一张脸，看上去极不好惹，饭桌上有许多小演员，本来有想巴结他的心思，此下被一盆冷水泼得不敢妄动。

陈导是个活络人，带头活跃气氛，引着众人举杯开怀，场上的人才尽量忽略祁大金主的臭脸，小心翼翼地热闹着。

“祁先生，上次试镜现场见过一次，没好好跟你打过招呼，这次补上。”

一杯淌着糖浆色的朗姆酒杯凑上前来，握着高脚杯主人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很是赏心悦目，祁续微微抬眼，看见了一张温和笑意的脸，点了下头，应和道：“当时沾了陈导的光，让闻人导演掌眼，可选出了不少好演员。”

祁续的话是向闻人靳说的，目光却落到了坐在后者身旁，安静恬然的言霖。

他说闻人靳怎么大驾光临，按理这个剧不该跟致力拍高深获奖电影的人扯上关系，原是顺水推舟，做了别人的一桩人情。

这个言霖……祁续的记忆瞬回试镜完的晚会，他当时似乎看上了这个小演员，不过后面被许岑搅了局，便不了了之。

如果不是闻人靳，他还想不起自己公司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心思弯弯绕绕，又回到了许岑身上，祁续眯了眯眼，仰头喝下辛辣的酒。

他忽然意识到，许岑好像被他伤害过不止一次，那场戛然而止的多人侵犯，因为自己临时反悔才结束。

“祁先生过奖了，说来，我看重的两名演员都是启明名下的，归根结底，还是祁先生的眼光更好些，能在茫茫人海中，识得蒙尘明珠。”

哪里是祁续火眼金睛，言霖和许岑都是自己报名进来的。

闻人靳已经把话抬到这儿了，祁续自然笑意盈盈接下，眼底的神色却比刚才更深了几分。

这场宴会恐怕不是简单的见面会。

饭吃到下半场，众人喝的大醉酩酊，陈导大脸通红，抓着几个在片场表现不错的年轻演员疯狂给祁续介绍。

陈导醉心研究剧本和演技，如果不是祁续明白陈导的为人，此时怕以为是谄媚导演给金主进献，为了更多的资源和资金。

祁续笑着说：“陈导，你看你都醉了。”

“没有，我酒量很好，想当年初进圈，一堆人为难我老头子，我大杀四方，酒一瓶一瓶往嘴里灌，硬是把投资方喝得心服口服，才求来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嗝儿！”

第181章 霸道总裁的娇弱小哭包（31）

一直安静得像只小兔子的言霖更贴心一些，他上前扶住陈导东倒西歪的身体，把人慢慢放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向服务员要了杯温水，哄着人安静了，才复又站回闻人靳身侧。

闻人靳微微偏头，嘴角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总给人一种安心稳定的可靠感，轻声道：“阿霖，你到楼下，让酒店经理处理一下包厢，顺便再给陈导和其他演员朋友们订好房间。”

这种事不用言霖去做，但言霖还是轻声细语地应下了。

“好。”

因为高兴言霖也沾了点酒，唇瓣红润有泽，加上还穿着拍戏的警官服，腰带束起纤腰盈盈一握，是块引人注目的可口点心。

可现在祁续看都没看一眼，等人下楼后，别过头，看向含笑未语的闻人靳，扯唇笑道：“闻人导演太客气了，若是有事，大可直接联系我，我届时直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何至于大费周章，要通过陈导和言霖找我。”

“如果贸然前来，怕是会唐突了祁先生。”闻人靳神态自然地为祁续倒了一杯酒，他的风度和沉稳是由内而外的，仿佛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这让同样身处高位的祁续感到了一点不安。

不是被冒犯的不安，而是总觉得闻人靳温润如玉的眼睛里总有点别的什么样的东西，像狐狸，谋算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祁续蹙了蹙眉，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冷峻，像一座刀枪不入的石雕，冷硬到心头，正道：“有什么事，闻人导演直接说了吧。”

闻人靳倒完酒，坐回原位，正襟危坐道：“那鄙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此番前来，我是来要人的。”

许是因为太过深入电影行业，在国内和国外频繁拉扯，说话总带些文绉绉的味儿，但胜在音色温润，不令人讨厌。

祁续指尖敲着玻璃杯，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响声，问：“一个言霖，我还是给得起的。”

简简单单的一个“给”字让闻人靳始终明润的笑意淡了一点，他抬眼看向祁续，慢慢道：“不止，我还要夏岑。”

说完，闻人靳唇边碰了点冰冷的酒，眼眸里的神色低着细微的探究，狐狸明目张胆地在规划着什么。

祁续敲击杯子的节奏瞬间乱了，杂乱无章，“笃笃笃”地有些沉闷。

他立刻住了手，神情微敛，眉毛不知不觉蹙得更紧，周身散发着寒意，语气阴冷道：“想必闻人导演应该知道什么叫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吧，一个言霖还不够吗，我若是人人都送，那这公司也不必开下去了。”

“不用你送。”闻人靳自如道，“就按正常违约合同来，言霖一百万，夏岑一……”百万。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被祁续堵了回去。

祁续面上已经没什么客气之色了，硬声道“夏岑一个亿。”

“哦？”闻人靳面上浮现一抹惊讶，但很快掩盖下去，拉扯道：“祁先生未免狮子大开口了，按夏岑目前的身价来说，远远不够。”

祁续回道：“我说他值这个价，就是值。”

闻人靳笑意不减，他摇摇头，问：“想了解一下，这夏岑有什么过人之处，让祁先生如此难以割舍？”

祁续毫不遮掩，直接道：“闻人导演要人之前，应该也下功夫了解过吧，我床上的人，不是这么好要的。如果我大言不惭把截了你的胡，包养言霖为情人，你会愿意吗？”

闻人靳闻言微微一笑，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温和中藏着一把利剑，像平静的湖面下隐匿杀人于无形的暗流，他直直看向祁续，一字一句，解释道：

“祁先生误会了，我和你不一样，言霖不是我的情人……是在下的爱人。”

这次倒是祁续先怔住了。

闻人靳接着道：“我向你要夏岑，原因之一也是我爱人，他们是好朋友，我作为另一半，理应帮衬一把……至于第二个原因，上次试镜夏同学表现出彩，我身为导演，看中了他身上的潜力，我便自荐想当一回伯乐，挖掘千里马。”

这话说完，倒显得闻人靳清风明月，皎皎君子，反衬出祁续目光短浅，腌臜不堪。

祁续冷静下来，冷嗤一声：“他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勾引人出彩？”

“难道祁先生不认可夏岑？”闻人靳显得几分意外，轻笑道：“我瞧着上次夏岑表演的那个角色，时间过去这么久，我都快忘了，好像是校园霸凌吧，你在旁边不也看得入神？”

祁续面色一僵。

先前一直和闻人靳有来有往，是尊敬他是有真材实料的国际导演，对公司未来的发展有利，但现在话不投机，就没什么客气的必要了。

他直接站起身，不容拒绝道：“言霖一百万，你想带到你的团队就带去，至于夏岑，绝不可能，他付不出一个亿的违约金，我相信闻人导演应该也不会大费周章，花费这么多钱挖一个并不广为人知的小演员。”

闻人靳的确不会。

他是艺术大家，也是半个商人，这明显是一个亏本买卖。

想着，他站起身，坦然道：“祁先生既然态度如此明确，我也不便强人所难，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开怀畅饮。”

哪里还有机会开怀畅饮。

祁续看着闻人靳一张玉面狐狸的脸，已经在幻想着自己开车，一脚油门把人创死！

两个人谈完话，言霖还没有上来。

应该是早知道他们有要事要谈，便在楼下等闻人靳了。

祁续先闻人靳一步出了包厢，留下还在呼呼大睡的陈导，闻人靳又转过身，去安顿好友。

所以，祁续也先一步进电梯下到地下车库。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临时通知助理过来送他回家。

结果，刚下电梯，却看到不远处的库里斯旁，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

祁续的脚瞬时顿住，站在暗处默默像一只潜伏的野狼。

言霖低头翻看着闻人靳发来的消息，本来还在笑的脸瞬间就垮了下去，对上许岑明媚的双眸，不可置信道：“祁续没答应……？”

说着，他手指紧紧捏着手机，小兔子向来受不得惊吓，此时已经面容失色，紧张地看向嘴角一点一点降下去的许岑，怔然道：“闻人说……祁续要你付一个亿的违约金。”

他愤愤地捏紧拳头，“合同的违约金哪里有这么高，祁续分明是在为难你！”

许岑霎时脸色苍白，怅然地垂下眼，继而又立马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没事啦，已经很麻烦你和闻人先生了，还说先赊着一百万，等以后有片酬了就还……”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言霖刚要伸出手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人，一滴明晃晃的热泪却落到了手臂上，灼热他的皮肤。

言霖立马抱住许岑，他更高一点，轻而易举把许岑揽进怀里，手足无措地安慰着。

“总会有办法的，比如，我们可以报警，说启明收高额违约金，有闻人在，这场官司能打赢的。”

听到这儿，许岑轻轻推开言霖，抹掉眼泪，摇摇了头。

“不用了，摆脱不了，就这样吧，也是我自己当初鬼迷心窍，签了包养协议。”

不管是工作合同违约还是包养协议违约，都值不了一个亿，但如果许岑还想再娱乐圈混，这张协议就绝不能暴露出来。

这也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闻人靳很快下来接言霖，虽然任务没完成，但闻人靳还是说了几句体己话，让许岑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他。

许岑呆在原地一一应下，目送他们离开后，失魂落魄地站在车库尽头。

这个地方甚至不好打车，夏夜的风已经开始燥热，但当许岑单薄地站在马路边时，这天便像是十二月的寒风刺骨，凄凉苦涩。

很快，一辆车身流畅低调奢华的车驶来，稳稳停靠在许岑所在的路边，驾驶座的窗户仍然紧闭，倒是后排的窗户先行打开，慢慢露出一张在夜色下半明半昧，高深莫测的脸。

男人的声音混在夜风中，像海边风雨欲来的浪，裹挟着咸涩和沙哑的低沉。

“先上车。”

许岑眼眶通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祁续不紧不慢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犹豫片刻，许岑还是上了车。

还未反应过来，炽热的吻先行落下，把许岑的惊呼尽数堵了回去，车窗关上，驾驶座的助理置若罔闻，直接开车。

在撕咬与意乱情迷的混乱中，许岑微微仰头，在昏暗的车辆显露出颀长的颈项和因为紧张上下滚动的喉结，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仿佛一张上好的宣纸，脆弱至极，渐渐地，浮现出粉意。

他偏头向窗外看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祁续咬住他的唇时，他看见了黑暗的楼道中，一闪而过的白光，很快，就像是花了眼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