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琦“嗯”了一声，眼神闪烁。

“小伙子，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打架伤人这事可大可小，你最好还是让他自己来公安局把事说清楚。”

警察头头一眼就看出了戴琦的犹豫，便严肃地给他做思想工作。

戴琦只好点头答应道：“好的，他和家里联系的话我一定劝他去自首。”

警察们在戴家一无所获，收队走了。

易芳担心地问道：“是不是事情闹大了？”

戴琦皱着眉头，良久才点点头说道：“这次他要是被抓住了很可能逃脱不了牢狱之灾。”

戴琦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免想起了自己的表姑父，那个坐了十年“冤狱”的憨厚汉子。

那还是在80年代初，社会风气非常不好，街上到处游荡着闲散的社会青年，他们没有工作却空有一身蛮力。

于是，打架，斗殴像家常便饭般占据了他们日常的生活，也只有打架，才能释放他们体内旺盛的荷尔蒙。

表姑夫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成了大小伙子，他虽然很少打架，却练了一身腱子肉，走在街上回头率很高。

有一天，同一条街长大的街坊李四儿在外面招惹了化肥厂厂长的儿子，被一帮化肥厂子弟揍了个半死。

他灰头土脸地跑回家搬救兵，把在街头看人下棋的表姑夫一起拉去凑数。

战斗没多久就结束了，化肥厂子弟们没有打过这些街头小太爷们，化肥厂厂长的儿子被揍得很惨。

在这之前，表姑夫一拳没有出，只静静地看着两伙人疯狂的打斗。

可是，当化肥厂厂长拨开人群，站在这帮小混混面前的时候，表姑夫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直接上前给了他两个耳光，很脆生，一边一下。

当天晚上，表姑夫躲在发小家里吹牛，他的父亲在警察没有什么大事的保证下，带着一帮警察把他从发小家里薅出来，戴上铐子抓走了。

他这一走，回来就是十年以后，那年刚好全国严打，他就因为打了化肥厂厂长两巴掌，一巴掌五年，两巴掌判了十年。

就这样，表姑夫在监狱里虚度了最好的年华，等出来的时候，除了一点没减少的一身腱子肉，他什么也没有。

后来，还是表姑一家不嫌弃他坐了十年牢，把表姑嫁给了他。

之所以不嫌弃他，是因为表姑是个先天残疾，没有嫌弃他的条件。

如今时隔多年，表姑夫早已成了一个木讷的中年人，再也没有对别人举起巴掌的勇气，哪怕是面对他淘气的儿子。

“琦哥，你在想什么？”

易芳的问话把戴琦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他担心地说道：“没想什么，戴瑸这小子今天的祸闯得不小，爸妈知道了肯定要气死。”

易芳小心地问道：“要不要告诉叔叔阿姨？”

“要告诉他们，这事想瞒也瞒不住，只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戴琦一想起来就头疼，他害怕戴瑸会和表姑夫会有同样的命运，可是，谁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时间在等待中万分煎熬，好不容易天完全黑下来，戴父和戴母每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先后进了门。

戴母系上围裙，就要下厨房做饭吃。

“妈，等一下，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戴琦拉住戴母，表情严肃地说道。

“什么事？”

他们看着眼前的戴琦，心里十分疑惑。

“是这样的，戴瑸今天在街上伤了人，警察在四处抓他。”

戴琦深吸了一口气，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父母。

听完戴琦的叙述，戴父拿着烟的手抖得厉害，作为父亲，儿子不学好他是有很大责任的，可现在不是讨论是谁的责任的时候，他必须要做出决策，是劝戴瑸去自首，还是让他躲躲风头。

面对他的沉默，戴母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既为戴瑸的未来担忧，也对时下的选择烦恼。

“小琦，你有什么看法？”

戴父扔掉了手上的烟屁股，转头问低头沉思的戴琦。

“我？干脆还是打个电话给戴瑸吧，就怕他关机了。”

戴琦不敢下这样的决心，这事还是应该由事情的始作俑者自己决定。

说干就干，戴琦掏出电话，拨了戴瑸的手机号码，意外的，戴瑸的手机竟然没有关机，响了几声，对方接听了电话。

“喂，戴瑸吗，你在哪里？”

戴琦不等对方发话，急急地问道。

“是我，什么事？”

戴瑸十分警觉，生怕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你闯祸了知道吗？警察下午到家里找你！”

戴琦看了一圈家里人，用责备的语气教训戴瑸道：“你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放屁！还自首，你是不是疯了，我现在在跑路，去外面避避风头，你告诉爸妈不要担心我，等事情过去了我就回来。”

戴瑸也不等戴琦说话，匆匆挂掉了电话。

由于戴琦全程用的是免提，全家都听得一清二楚，等戴瑸挂掉电话，大家纷纷把目光看向他。

众人的目光瞧得他浑身不自在，他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看我干嘛？看我也没用！”

戴母率先抹着眼泪到厨房去了，担心归担心，可是饭不能不吃，何况还有易芳这个客人在。

易芳倒也乖巧，跑到灶间帮戴母添柴火。

堂屋里只剩下戴琦父子俩，他们一时间没有了话说，一根根抽着闷烟。

“小琦，那个畜生身上没有钱，他能跑哪里去？”

戴父一阵沉默后，忍不住问道。

“不晓得，这里过条河就到了邻省，他会不会跑出省去？”

戴琦也没有了主张，他接着说道：“小瑸避风头千万不要为了钱去干蠢事，要不然罪加一等。”

“啊！”

戴父听戴琦这么一说，更担心了，哆嗦着手去掏烟盒。

“爸，少抽点，要不找人去公安局里问问，能不能赔钱把事平了？”

戴琦嘴上刚说出来，又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们家压根就找不到可以平这么大事情的掮客，即使有钱也不知道往哪里送。

“唉，算了，让他自己承担责任吧，我们只是平头老百姓，没有那些功夫陪他浪。”

戴父站起身，拍拍屁股，去了厨房。

恰好易芳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戴父冲她笑了笑，心里亮堂了不少，幸好他还有个听话的儿子。

晚饭做好后，戴母没有胃口，只喝了一碗汤就再也吃不下了。

戴父拉着戴琦喝酒解愁，两杯酒下肚，他的话多了起来：“你们兄弟俩小时候脾气完全不一样，那时候你好动，戴瑸好静，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会更难管，没想到长大后你们的性格就像是互换了一样，戴瑸倒成了管不住的刺头。”

戴父不停地唠叨着，堂屋里的灯光也应景似的忽明忽暗。

戴琦皱着眉头听着父亲不停地唠叨，心里很是无奈，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如果戴瑸听话一点，他们一家也不至于为他的事烦恼。

想到这里，他端起酒杯一口干掉杯子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