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斋的院门早就已经锁闭了。

步云霓到的时候，被派来专门盯看梧桐斋的程娘子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开了门，陪着步云霓往里走。

“二小姐近来用饭少了些，人也很安静，没有闹事，”程娘子低声道，“看起来还算老实。”

步云霓点点头，道：“辛苦了。”

程娘子忙道不辛苦，跟着步云霓亦步亦趋往里面走。

同上一次来梧桐斋，已经大不一样了。

外面的花园没有精心打理，显得有些枯败，即便春日已到，依旧看不到新意。

特别为她建的琉璃花房也藏在了屋舍一角，看不出往日的耀眼。

整个梧桐斋里静悄悄的，丫鬟们走路都无声，没有人交谈，也没有人笑。

仿佛是一座死宅。

步云霓进了梧桐斋，轻车熟路上了二楼，来到了步云歌的卧房前。

卧房门口站着一名高大的丫鬟，她见了步云霓，忙要行礼。

步云霓摆摆手，程娘子让丫鬟用钥匙开门，只听咔哒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门扉被推开，里面并没有阴暗不见光，反而阳光明媚，瞧着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

步云歌背对着房门坐在书桌前，正在慢条斯理做绣活，她身边坐着个高壮的嬷嬷，一瞬不瞬盯着她。

听到开门声，步云歌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对来人一点都不好奇。

倒是那嬷嬷想要起身，对步云霓行礼。

步云霓摆摆手，她没有往里走，只站在门口淡淡开口：“步云歌。”

步云霓脊背一下子僵住了。

好半天，她才慢慢放下手里的绣绷，缓缓回过头。

时隔多日，步云霓再度看到步云歌。

她比之前消瘦了许多，原本明亮的眼眸也黯淡下来，失去了曾经的清亮。

她眉眼微垂，嘴角也往下压了一个弧度，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气质却迥然不同。

显得凌厉、颓丧，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她在愤怒。

“步云霓，你在气什么？”

步云霓好整以暇欣赏了一会儿步云歌丧家之犬的模样，然后才淡淡开口。

步云歌的嘴唇压得更低了，几乎压出一个八字。

步云霓慢条斯理开口：“你是恨我能嫁给裴寂，还是恨穆姨娘那么没用，既然要做手脚，就做的干脆利落，现在她被赶了出去，你还要去给三皇子做妾呢。”

“你是不是也怨恨步无隐？”

步云霓这话很是大逆不道，可在场的两个娘子却都低垂着眉眼，全当没有听见。

“明明他当年也放纵了穆姨娘，却不知道把收尾做好，时隔多年还被人翻了旧账，他明明是这个家的家主，却软弱无能，被个女人压在头上。”

步云霓一边说一边看向步云歌，眉眼之间都是畅快的笑意。

“步云歌，你更应该恨你自己吧。”

“你怎么这么笨呢？运气这么差的？什么都做不好，最后只能去给一个废物做妾，那废物还不知道多恨你，就等着折辱你了。”

“你怕不怕啊？”

“看你们狗咬狗，我很高兴呢。”

“你闭嘴，你闭嘴！”步云歌忽然暴怒而起，想要冲过来撕碎步云霓得意的嘴脸，可她站起身，却只能往前走两步，脚上的锁链阻碍了她的动作。

步云歌毕竟曾经伤过人，又充满了戾气，为了能让她健健康康被送入三皇子府，程娘子也是费心了。

步云歌挣扎片刻，却还被限制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她狰狞着眉眼看着步云霓嘶吼。

“贱人，贱人，都是你，都因为你！“

步云霓看着她丑态百出，挣扎扭曲的模样，心里最后的那点怨恨也随之消失。

她没有必要跟一个失败者置气，她还有大好的未来。

她的人生，从她在火场里逃出生天那一刻开始，已全然不同。

前世已往，今生尤在。

她的未来会是一片坦途，康庄大道等在前方，她只要开开心心走上去，未来的光明就属于她。

而步云歌这些失败者，会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到光明。

她跟三皇子一样，都是阴险小人，不用步云霓多做什么，他们两个就能狗咬狗，斗得满身血。

步云霓看着挣扎的步云歌，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看着她失去往日所有的优雅，兀自笑了起来。

“步云歌，你现在不应该骂我，你应该想一想以后同三皇子怎么相处？”

步云霓顿了顿，她抬眸在这卧房里上下看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回到了步云歌脸上。

“梧桐斋，梧桐斋，”步云霓道，“当初你从乐雅苑搬出来的时候，这梧桐斋可是父亲亲自为你起的名。”

“寓意是真好啊。”

步云歌浑身颤抖起来，几乎要被步云霓气得倒仰过去。

步云霓一直看着步云歌丑态百出，声音依旧平缓而稳定。

“凤栖梧桐，从那个时候起，父亲就给你选好了一条荣华富贵的路，你们用着偷来的身份，用着苦主的银钱，想为自己买一个荣华富贵，真是……”

步云霓摇头，感叹道：“……真是太贪心了。”

“步云霓，你闭嘴，你闭嘴，你以为你就比我好了？”

步云霓忽然轻声笑了。

“我当然比你好了，你心心念念的裴世子，对我一往情深，特地请了皇命，让陛下下旨赐婚。”

“我现在是府中的嫡长女，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是舅父的亲外甥女，而你，什么都不是。“

“步云歌，过两日我要同裴寂去踏青礼佛，无暇送你出府。”

步云霓声音清润，带着满腔的喜悦。

“提前祝你同三皇子白头偕老，一生顺遂。”

她说完，转身就想离去，然而行至半途，忽然回过头来，定定看向步云歌。

“其实嫁给三皇子也没什么不好，你想，他也是陛下的儿子，也是满朝文武都认可的皇子，为何二皇子能行，他却不行呢？”

步云霓意味深长道：“步云歌，你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想一想未来吧，再见了。”

说罢，步云霓头也不回走了。

只留步云歌一人跌坐在椅子上，把手心掐出一道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