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宣旨太监一起来的，还有玉京府的衙差。

步无隐昨日被关了一整夜，他知道大势已去，府上已经被上官婉静控制，所以他也没有大喊大叫，激烈反抗，反而是很平静的。

这个时候，还是省些力气比较好。

今日重新被带出来的时候，步无隐看起来甚至是体面的。

等他被两名高大的管事带到前庭时，才眯着眼睛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穆姨娘。

穆姨娘同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头发凌乱，衣着脏污，脸上的风情和柔媚都消失了，只剩下畏惧阳光的惊恐。

被关了太久，她已经不知道阳光是什么模样了。

即便现在已经到了早春时节，寒冬早就逝去，可她却依旧不由自主打着摆子，仿佛还在地窖里一样。

步无隐看的心里一阵发寒。

关一日还好些，若是关上十天半月，好好的人也要废了。

步无隐阴沉下脸，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等一家人都来到了前庭，上官婉静甚至来到了步无隐的身边，陪着他一起跪下。

步无隐也很配合。

宣旨的太监是府上的老熟人了，之前几次宣旨都是他来，今日自然便也是他。

不过今日不是喜事，故而他脸上没什么笑容，显得尤为冷淡。

“兹永安伯府中有旧案，府中夫人、郎君一并呈送玉京府，玉京府巡查后上表内廷，朕尤为震惊，儿女皆为子嗣，乱其子嗣便是祸其家宅，上报为嘉，隐瞒为误，府中夫人、郎君是为玉京官宦表率。”

圣旨读到这里，步云霓便放下心来，就连上官婉静也是松了口气。

在场大抵只有步无隐，满心都是愤恨。

太监看了众人一眼，继续道：“朕承袭大统以来，自要以孝道为先，以家家和睦为要，今永安伯以一己私利，宠妾灭妻，不顾伦常，以庶代嫡，实为祸家根本，后之十六载事发，皆因祸根。”

永康帝登基至今已经二十载，他的圣旨没有那么多考据的词汇，却是字字句句直达人心。

“今永安伯府中诸事已彻查清晰，证词证物明确，府中灾祸，首罪为穆氏姨娘，其数次谋害府中子嗣，以庶代嫡，祸乱家族，判责打六十板流放边关为奴，永世不得回京。”

此刻穆姨娘已经有些呆傻了，她甚至不知道这一条罪状判罚是说的她，只仰着头看天，傻兮兮对着金乌笑。

老太监也没管，只是淡淡看向了步无隐。

然后他才叹了口气，道：“次罪为永安伯步无隐，步无隐知法犯法，立身不正，治家不严，心思不端，判褫夺永安伯爵位，夺其从四品光禄寺少卿之职，贬为庶人。”

“另罚步无隐圈禁家中，不许外出，由其子看管。”

这个责罚看似不重，其实比穆姨娘的要重得多。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褫夺爵位封号，降官为民，又责令其圈禁永不得出，是非常严厉的责罚。

永康帝的这个责罚完完全全是针对步无隐的，这个责罚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可以把他折磨到疯癫。

步云霓垂着眼眸，思索片刻，还是觉得这里面有熟悉的手笔。

不过，陛下对步无隐的种种行为，确实很不满了。

步无隐明知步云歌并非上官婉静的亲生女儿，其生母穆姨娘品行低劣，还努力推她成为二皇子妃，推她进入宗室，这也是对宗室和皇权的藐视。

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欺君之罪了，若非为了宗室脸面，若是永康帝年轻几岁，大抵都要判个凌迟。

不过现在，永康帝年长许多，也更知道钝刀子杀人的狠毒，所以这一招可谓是直接打住了步无隐的七寸。

步无隐那张失去了儒雅的面容只剩下苍白和扭曲，他张了张嘴，却还是一言不发。

圣旨还没读完，他甚至还有耐心等待。

老太监见他还算懂事规矩，甚至磕头谢恩，难得点了点头：“府中长子步明羿，长女步云霓，三女步云烟婚事以按赐婚继行，二女步云歌即刻入三皇子府，侍奉左右。”

老太监继续道：“夫人深明大义，不为权势折腰，努力查清真相，还家族清白，是为义。长子步明羿年少有才，机智过人，身正明清，不为愚孝泯灭真相，一心报效朝廷，是为忠。当得嘉奖。”

“今特封步明羿为三等辅国将军，其母上官婉静封为二品孺人，责其自行修葺家宅，钦此。”

这一封圣旨听起来很长其实也不过寥寥几句。

听到最后一句话，就连一开始垂头丧气的小古姨娘也忍不住勾了勾纯，高兴了起来。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大多数都是高兴的，陛下甚至还褒奖了步明羿和上官婉静，这让众人明白陛下并未迁怒其家。

甚至儿女们的婚事还是原来那一个，只是步云歌做不成侧妃，甚至良娣和侍妾都不是，只能没名没份被送入三皇子府，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侍寝丫鬟。

步云歌品行不端，道德败坏，明知自己不是亲生，还鸠占鹊巢，数次动手想要嫁入皇家，若非那日宫宴上永康帝金口玉言，否则连这个侍寝丫鬟都不会让她做。

步云歌甚至要感谢陛下还顾念皇室颜面。

所有的圣旨都说完，老太监笑眯眯看向步明羿：“辅国将军，恭喜了。”

然而就在此刻，步无隐张了张嘴，却发出了尖锐的喊声。

他原本是想要说话的，想要控告上官婉静威胁丈夫，让人把他关押地牢，他也想要控告步明羿不孝父母，对他拳打脚踢。

可他酝酿好久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难堪的嘶吼声。

“啊！啊！”

步无隐猛地捂住喉咙，面色大变，惊恐而愤怒。

老太监唇角下压，顿时有些不悦了。

他没有搭理在地上扭动的如同丑角的步无隐，只看向上官婉静，满眼同情：“夫人，看来步老爷这是犯了疯病，这左邻右舍住了这么多人，还是要看紧一些。”

上官婉静亲自往他手里送了一个大红封：“多谢公公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