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无隐没有说话。

这老妪他当然认识，当年府中的混乱，他至今记忆犹新，想到了那些血腥，哭泣和怨怼。

步无隐别开眼眸，去不看那老妪。

上官婉静扬了一下下巴：“你自己说。”

那老妪颤颤巍巍跪了下去：“我是……我是当年帮柳姨娘生产的产婆，以前姓冯，后来改嫁姓郑。”

她这话一说出口，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众人都心中惊讶起来，一个个坐直身体，认真聆听老妪的话。

柳姨娘没有动，她低垂着眼眸，没有看向冯产婆。

小古姨娘惊讶地张大了嘴，她此刻似乎才明白过来方才上官婉静的话，差点就要喊叫出声。

但她很快回过神，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上官婉静没有看向任何人，只问她：“郑产婆，你能保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能上堂吗？”

上堂就是要正式作证，虽然最后肯定会被责罚，但郑产婆既然愿意重回玉京，上官臻和应该已经同她谈妥，所以她可以保证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步无隐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上官婉静，你这是要闹什么？”

两个人成婚之后，二十年来都是温馨和睦的，步无隐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对她都是温柔体贴，从来没有唤过她一次全名。

现在，两个人撕破了脸，那点虚伪的温情便也荡然无存。

“我要做什么？伯爷不会不知道吧？”上官婉静没有看她，只看着郑产婆，“当年的事，没有人比老夫人和你更清楚的了，而我才是被蒙在鼓里多年的苦命人。”

“我现在想要把错误摆正，把属于窈窈的，属于我的拿回来，伯爷都不肯吗？”

步无隐深吸口气，努力压下满腔怒火。

他攥了攥双拳，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恢复往日的温和。

但这温和却要掩盖住滔天的怒火，让他面上虚伪的笑容都显得尤其可怖。

步无隐僵硬地勾着唇角，看向上官婉静，话语温柔至极。

“夫人，你要为明羿考虑，也要为窈窈考虑，毕竟再过几月，他们都要成婚了，若是府里这时候出事，他们的婚事可能会受影响。”

他看似在劝诫，实际上是在威胁。

此刻的步云歌瘫坐在地上，从郑产婆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事情就都有了合理的解答。

为何上官婉静忽然对她那么冷静，为何一切属于她的都给了步云霓，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她知道了真相而已。

她什么都没了。

步云歌低着头，心里满是怨恨。

上官婉静没有搭理步无隐，她只看向郑娘子：“你来说说，当年几位小姐出生时都发生了什么。”

郑娘子抖了一下，她抿了抿干涩的唇，深吸口气，却还是认真讲述起来。

藏在心里的那些事，那些话，她早就已经盘算了千百遍，此刻根本不用如何思索，便能脱口而出。

“我是兴县人，一直都在兴县那边做产婆，大抵是手艺好，所以十里八乡的人都传过我的事迹，大抵因为此事，府上的老伯夫人便特地把我请来，说是让我时刻准备着，若是府上有人要生产，便带我入府。”

“我也不懂富贵人家的规矩，便被老伯夫人安排等在京中，时不时做些接生的活计，倒也过得下去，等了两三个月，府上就忽然来人，把我带进了府中。”

“那时候我才知道是要给府上的姨娘接生。”

听到这里，众人虽然面上还算镇定，心里却早就有了嘀咕。

若是专为了府上接生，直接把人带进府上养着便是了，两个产婆同三个产婆也差不了多少，且产婆都是提前半月入府等待，很少提前两三个月就接人来却不带入府上的。

这么一想，从一开始事情就很蹊跷了。

郑产婆叹了口气：“等我看到柳姨娘，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悄悄看了一眼柳雪兰，见她此刻正安静看着她，并没有记忆中那般娇弱哭嚎，多少有些安心。

于是她继续道：“我一看到柳姨娘，我就知道柳姨娘这一胎怀相很差，她身骨底子本就不太好，怀孕的时候也没好好养，故而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看起来都不是很健康。”

“我虽然不是大夫，却也精通生产，能摸一摸脉，当时我摸着就觉得不太好了。”

“我都能摸出来，那府上请的大夫肯定更厉害，故而我当时思忖着，老伯夫人是要保住姨娘的孩子，所以才特地请了我来。”

这也在理。

郑产婆并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也不知道府上还有其他人生产，故而便有了这个推测。

“柳姨娘生产的时候是难产，生了好久都没生下来，后来我请示了老伯夫人，给柳姨娘用了催产药，要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我一看……那孩子……”

柳雪兰攥紧手，低下了头。

步云霓心里叹气，已经明白了当年的事。

郑产婆抬头看了看上官婉静，见她冲自己点头，便咬牙道：“当年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此话一出口，满堂接惊。

步无隐此刻已经没办法阻止了，他明白，上官婉静能把郑产婆请来府上，肯定一早就知道了真相。

她既然选择揭发，就不会善罢甘休。

他无论在说什么，都阻止不了她了。

郑产婆说到这里，喘了口气，然后才道：“因为那孩子是个死胎，我怕惊着柳姨娘，就没敢让她多看，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说要去抱给老伯夫人，就离开了产房。”

“当时老伯夫人好像就在这里，我抱着孩子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老夫人那边还抱着一个孩子，正高兴逗弄着。”

“听到我说孩子是死胎，老夫人也不惊讶，只让我等一等。”

“我不知道要等什么，只能把那孩子交给一个管事嬷嬷，便坐在一边等。”

“老夫人一直没跟我说话，等了约莫一刻，一个管事嬷嬷高高兴兴跑了过来，对老夫人说生了。”

“这府里，似乎又生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