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烟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恐惧。

即便步云霓不受宠，她也是府中正儿八经的小姐，姨娘现在出来承认是她故意买通顾妈妈，让她在过去的十六年里故意养歪步云霓，对于官宦人家，这可不是小事。

步云烟一下子就慌张起来。

她生怕穆姨娘做的事会连累自己，不由眼泪滚滚，跟着一起起身跪了下来。

“父亲，母亲，姨娘也是爱女心切，她不是故意的，我愿意替姨娘接受惩罚。”

她话是这般说，可她心底里到底是什么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步无隐面色铁青，穆姨娘私底下做的这些事他完全不知，她居然敢阳奉阴违，隐瞒他十六年，被人欺瞒的愤怒涌上心头，让他的面容显得尤为狰狞。

而此刻，上官婉静看起来居然是最平静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柳姨娘。

之前上官婉静把柳雪兰叫了过去，步云霓不知两人究竟说了什么，但看今日的情形，两人一定商量好了后续的事。

柳雪兰重新跪了下去。

她沉闷地对步无隐和上官婉静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抬起头，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

“二小姐从小被人这样苛待，妾有错，但罪魁祸首却是穆姨娘。”

柳雪兰一字一句，不给穆姨娘任何退路。

“妾知道此事事关永安伯府的颜面，不似奴仆那般可以随意处置，但妾也肯定伯爷，夫人，为了二小姐，严惩穆姨娘。”

如此说着，柳姨娘再度磕了一个头。

“无论伯爷如何处置穆姨娘，妾愿被责同罪。”

这一句话说完，堂屋里安静如同永夜。

步云霓似乎是难以置信，她坐在那，已经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了。

这事对于一个单纯的懵懂少女来说实在太过害人，家中的姨娘不仅要害她，还害了十六年之久，现在更是想让她身败名裂，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思及此，步云霓低下头，呜呜咽咽地假装哭了起来。

上官婉静眼眸里闪过一抹难过。

她重新看向步无隐，见他一直没说话，心底里涌上一股嘲讽。

是了，这就是步无隐。

无论是对她们这些妻妾，还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他都没有更多的柔情，对于步无隐来说，利益是最重要的。

他现在的犹豫不是因为对穆姨娘余情未了，而是在盘算处置穆姨娘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跟穆姨娘之间的牵扯很深，外人是无从得知的，穆姨娘手里也握着他的把柄，让他不能等闲处之。

上官婉静对步无隐再度失望了。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一次失望之后还能重拾信心，但是多次失望之后，只剩下厌倦了。

上官婉静就是再单纯愚笨，也渐渐看明白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事，不愿意承认的真相。

她当年就不应该嫁给步无隐。

把自己，把自己的儿女一步步推入深渊里。

上官婉静垂下眼眸，用帕子摸了摸眼泪，然后才道：“伯爷，穆姨娘心思如此深沉，筹谋十六年之久，实在是让人担惊受怕。”

“寻常人家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把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奴婢留在家中，更何况是我们伯府了。”

穆姨娘惊愕地抬起头，没想到一向心软的夫人这一次没有帮她说话。

她在她身边做小伏低这么多年，她不愿意做的事，不乐意操的心，她都替她操了，到头来，为了一个小丫头，居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穆姨娘心里无意识最怨恨上官婉静的，她隐忍这么多年，蛰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以后的好日子。

谁能想到，顾妈妈这几个废物，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还有柳雪兰。

一个病秧子，居然也会做跟踪的事。

穆姨娘心里恨意滔天，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

因为她知道，步无隐哪里不会轻易把她随意打发出去的。

果然，上官婉静开口之后，步无隐却是叹了口气：“陛下刚要给三丫头指婚，圣旨还没下，府上就忽然把穆姨娘撵出去，这是对陛下不满，还是对婚事不喜？”

步无隐一字一顿道：“更何况，这婚事还是我同侯爷求来的，到时候不仅违抗朝廷，还得罪承阳侯，事情可就大了。”

上官婉静安静听完，心里最后那点念想消失殆尽。

她忽然笑了一声，反问步无隐：“伯爷，是不是所有事，所有人都能被权衡呢？”

“她害的可是伯爷的亲生女儿，”上官婉静道，“甚至因为她的谋划，让珍珍和涟涟遇到了这样的挫折，婚事弄得成了丑闻，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伯爷也要保下她吗？”

步无隐第一次被上官婉静这样夹枪带棍反驳，心中隐约有些惊诧，可他却并未慌张，只是安抚地看向上官婉静。

“等涟涟定了亲，三书六礼都走了，在悄悄处置她罢了。”

“为了这个家，要以大局为重。”

步无隐这么说着，声音越发低沉，表情也越发严肃。

“夫人，你要为明羿和明泽考虑，你也要为窈窈和霞儿考虑，他们可还未定亲。”

上官婉静安静片刻，终于淡笑一声。

“伯爷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她转头看向穆姨娘，“穆姨娘，你还做过什么事？是你自己说，还是等我来查？”

穆姨娘心中微微一惊。

她不敢去看上官婉静的表情，低着头，做出一副悔恨的模样。

“这么多年，妾一直勤勤恳恳侍奉夫人，夫人也是知道的，举家上下都能看到。”

穆姨娘眼泪汹涌，配上她那张风韵犹存的面容，倒是显得十分可怜。

可她做的事，与可怜没有半分关系，说是可恨也不为过。

“当年妾刚刚生产完，时常忧虑三小姐，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了这样的事，妾也没让顾妈妈故意磋磨二小姐，只是……只是少同她说话罢了。”

穆姨娘瘫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悔恨。

“有些事，开始了就结束不了了，”穆姨娘痛哭流涕，“都是妾太贪心了，想让三小姐拥有最好的，才走到了今日。”

“此事与三小姐不相干，妾全凭伯爷夫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