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步云霓以为穆姨娘是想看上官婉静生病遭难。

穆姨娘这个人，在上官婉静身边恭恭敬敬伺候了十几年，即便上官婉静从来都没有磋磨过她，对步云烟也一直很好，可那种根深蒂固的低人一等，不可能让她一点都不怨恨。

所以在上官婉静中毒卧病，而穆姨娘一起跟步云歌出现的时候，步云霓便以为穆姨娘想要趁机谋得府里的部分管家权，把自己的人沉寂替换上来。

并且她很清楚步云歌要的是什么，这样等步云歌成为二皇子的侧妃，她跟步云烟也能跟着沾光。

最初，步云霓以为这就是穆姨娘所谋求的利益。

可现在看来，这些利益都不是实打实的好处。

等上官婉静醒来，周妈妈等人回来，那管家权自然又回到了上官婉静手中，而步云歌即便能成为二皇子侧妃，也要明年才能嫁入二皇子府。

等她在二皇子府站稳脚跟，不知道要等多久，这个利益显得太过虚无缥缈了。

但若为了别的呢？

步云霓眯了眯眼睛，她慢慢说：“若她帮忙步云歌，本身就是为了步云歌呢？”

说到这里，步云霓忽然想起当时步云歌被人毁了画，最后所有人一致认为是步云烟所为的时候，穆姨娘也没有出来替步云烟说话，反而压着步云烟认错，逼着她在祠堂跪了好几日，就为了给步云歌道歉。

她没有多问一句步云烟是否真的做了错事，没有问真相究竟为何，她很直截了当就替步云烟认下了错误。

是不是意味着，当时她知道其实是步云歌特意栽赃给步云霓，真相就是一切都是步云歌自导自演？

可当时步云霓没有落入陷阱，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步云烟的时候，穆姨娘便干脆替步云烟认下。

因为对于当时的步云歌，是不能有任何瑕疵的。

那时候赏春宴还没到来，一切的后续还没发生。

那时候的步云歌，很有可能当上二皇子妃。

步云霓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步无隐同穆姨娘之间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为何这些弯弯绕绕，步无隐想要做的事，都是穆姨娘来动手呢？

步无隐不经常来后宅，来了也只是看望上官婉静，所以后宅的事，他要达成的目的，其实也不需要自己真的动手。

只要有人替他动手，有人能做步无隐的那把刀，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步云霓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裴寂也不去催问，他安静吃了会儿茶，悠闲自得赏了一会儿冬日难得的晴空景致。

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难得有这般悠闲时光，自己竟然是很享受的。

裴寂慢条斯理吃了一碗茶，步云霓才缓缓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可能比我猜测的更复杂。”

裴寂淡淡笑了：“爵位、权利、金钱，只要牵扯到这几样，就没有不复杂的，也没有简简单单的。”

步云霓顿了顿，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也跟着一起笑了。

“裴世子说得对。”

裴寂端起茶杯，敬了敬步云霓。

“祝愿步二小姐早日知道真相。”

步云霓也端起茶杯，同他碰了一下：“多谢裴世子鼎力相助。”

“我这个人，就是热心肠，也喜欢调查真相罢了。”

裴寂瞥开眼，忽然有些不自在。

步云霓又笑了起来。

“如今只要能寻到冯产婆，那姨娘那边的事就好说了，不过若是如此，当年老夫人身边的妈妈们，也应该查一查。”

“不过这个母亲那边应该会查，”步云霓垂下眼眸，思索片刻，还是认真道，“我以为，母亲应该也想知道真相，过段时间，等家里忙完了，我去同母亲谈一谈。”

这一次倒是换裴寂惊讶了。

“你要同伯夫人直言？”

步云霓想了想，道：“我只是想问一问真相，其他的便不必提了。”

“最近这半年来的相处，我也知道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她不会害我。”

“再说，我也没什么好被人图谋的。”

裴寂顿了顿，淡淡笑了。

他心里想：那倒是不一定。

不过他没继续说这些，只道：“既然如此，那便祝小姐心想事成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步云霓这才问：“裴世子近来可忙碌，怎么瞧着竟是有些瘦了？”

她是因为关心裴寂，才问出了口，可这话一说出来，却怎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实在是有些亲密了。

步云霓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眼眸一瞥，倒是不敢再去看裴寂的眼睛。

裴寂却仿佛喝了一大壶她亲手做的玫瑰露，酸酸甜甜，芬芳馥郁，心里美滋滋的。

那些不愉快的过往，那些忙碌不停的疲惫，似乎都被那玫瑰露驱散，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裴寂淡淡笑了一声，声音低沉，透着说不出的喜悦。

“多谢步二小姐关心。”

“我近来公务繁忙，无暇休息，等过了年就能好许多。”

“毕竟，京中现在也是很忙碌的。”

年关底下，什么样的事都有，步云霓隐约知道裴寂私底下担任要职，只听命陛下一人，故而肯定是相当忙碌的。

步云霓耳朵根都热了起来，她抿了抿嘴唇，佯装自己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听见。

好半天之后，她才低声开口：“再忙碌，身体也要紧。”

裴寂又笑了。

他的笑声就如同冬日里的潺潺泉水，徐徐流入步云霓的心田里。

两个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一个听风，一个吃茶，谁都不看谁，却又谁都关心着谁。

步云霓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儿噗通噗通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这份心中的悸动，却并不让她觉得惧怕。

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这种激动，前世未曾有过，今生却姗姗来迟。

可她也不觉得晚。

裴寂把第二壶泉水倒入茶壶中，少倾片刻，给两人漫上一盏茶。

一阵清风吹来，带来一阵湿润的新鲜味道。

不知道何时开始，窗外雪花纷飞，竟是落了雪。

大雪缤纷，茶炉温暖。

裴寂端起茶杯，又说一句：“多谢步二小姐的关心。”

“我会注意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