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配，良配什么？什么良配？

现在裴寂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根本没办法分神思考。

步云霓说完，有点好奇裴寂的反应，结果就看到裴寂发起呆来。

她不由觉得好笑。

其实步云霓是真心问这个问题的，虽然步无隐并没给准话，上官婉静也觉得她年纪还小，但不可否认的，这两次偶遇，步云霓觉得牧凌霜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她确实不想嫁人，也不想早早婚配，跟前世一样懵懵懂懂过日子，可若是永安伯府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她还是可能要另择两人。

目前放在她面前的最好人选就是牧凌霜。

步云霓见裴寂还在发呆，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她疑惑地问。

裴寂忽然收回了视线。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闪过无边的寒芒，然后便深深看向步云霓。

步云霓只觉得被什么身上一寒，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有些发愣。

裴寂抿了抿嘴唇，他看着步云霓脸上的好奇和懵懂，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怎么了。

大抵是觉得新认识的朋友即将要有新归宿，他有些不舍罢了。

应该就是如此了。

裴寂这么想着，又去回忆步云霓的话，然后努力压下心里的酸涩，认真道：“牧千户是个很好的人，他从小习武，没有玉京纨绔的那些坏习惯，直爽利落，雷厉风行，是个好男人。”

“只是……”裴寂想了想，还是道，“只是牧千户的母亲有些太过喜欢儿子，对牧千户有些过分关心了。”

裴寂慢条斯理说着，越说越觉得牧凌霜不是步云霓的良配。

牧凌霜的母亲对儿媳挑三拣四在京中都出了名的，否则当年牧凌霜刚高中武状元的时候，他就应该婚配了。

上门议亲的人家并不在少数，只可惜牧夫人挑三拣四，这个不喜，那个也说不好，弄到最后一个都没成，反而得罪了满京城的媒人。

现在这是瞧着过了当年的风头，牧凌霜年纪也实在大了，这才重新开始挑拣起来。

说起来，他们会看中步云霓也不奇怪。

裴寂看向步云霓，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直接把实话说出来。

“牧夫人看重你，一是你出身不错，是勋贵之后，二是你自己本身出色，在赏春宴被帝后都称赞过，三则因为你是庶女，母家不能给你太多的支撑，这样你嫁过去就能被她拿捏，她想如何就如何。”

步云霓：“……”

怎么就忽然开始说她的优缺点了。

裴寂没有注意到步云霓的目光，他特别认真道：“牧凌霜是良配，但牧家不是。”

步云霓没想到她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裴寂就想了这么许多，倒是真是好朋友，真心实意为她打算。

想到这里，步云霓不由有些感动，她端起茶杯，对着裴寂敬了敬：“多谢世子，世子真是良师益友，在下受教了。”

裴寂顿了顿，看着她真诚的眼神，不由勾唇浅笑起来。

他这么一笑，先前那股冰寒的气质便骤然消散，瞬间就又变回了那个彬彬有礼的状元郎。

步云霓心间忽然一松，有些不自在地轻咬下唇，道：“今日叨扰裴世子了，改日有空请裴世子用膳，我就先去妙仙观了。”

裴寂顿了顿，道：“好。”

不知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又尴尬起来。

步云霓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便起身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她刚走到门口，裴寂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步二小姐，且慢。”

步云霓回过头，就看看到裴寂端坐在窗边，正偏着侧颜，淡淡看向他。

在他身后，细碎的阳光从窗楞之间照耀进来，把他周身镀出一层金色。

微风徐徐而入，吹动了裴寂鬓边碎发，好似风中摇曳的树叶，似乎整个春天都温暖了起来。

步云霓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站在那看着裴寂发呆，甚至没听到裴寂的话语。

裴寂又唤了她一声：“步二小姐？”

步云霓这才回过神，问：“裴世子可还有事？”

裴寂眸色微闪，他指了指桌上的碟子，道：“方才说要送步二小姐差点，步二小姐下楼时莫要忘了。”

听到说的是茶点，不知道怎的，步云霓松了口气。

步云霓冲裴寂点点头，谢过了裴寂的客气，然后便转身离去。

裴寂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门扉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方才紧张什么，此刻步云霓走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有了一层冷汗。

裴寂取了帕子慢条斯理擦干净手，然后便顺着窗楞的缝隙往楼下看去。

不多时，步云霓素色的身影便出现在北康书坊的门口。

她身后跟着丫鬟和小厮，小厮手里拎着北康书坊的茶点，而丫鬟正在垫脚给步云霓戴风帽。

如今日头正晒，京中的小姐们出门多要戴风帽遮阳。

裴寂坐在三楼，只能看到步云霓乌黑的发顶，和她发间一闪而过的红石榴花簪。

方才他也注意到，步云霓的衣着很是简朴，面上的妆容清淡可爱，只是发间这花簪显得有些贵重，却并不奢华。

因为样式和眼色，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很适合步云霓。

不知道为何，裴寂已经开始想到要寻什么样的红宝石发簪送给步云霓了。

想到这里，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裴寂垂下眼眸，没有再去追寻步云霓的身影，他反而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

茶杯很小，不过小儿拳头大小，却能清晰照出他的眼眸。

茶水清亮，轻轻一碰就泛起波纹，在这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里，裴寂清晰看到自己眼眸深处的欢喜。

裴寂不由愣住了。

紧接着，他又看向了茶杯，看向了茶杯里那个真实的自己。

他目光清澈，眼瞳深邃，眼眸深处似乎有千言万语，不熟悉他的人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裴寂看的却是自己。

他从小看到大，知道自己一切优缺点的他本人。

在这茶杯里，裴寂看到了自己的喜悦，欢心，以及深深隐藏着的嫉妒和酸涩。

是的，因为牧凌霜，他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