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明泽的话步云霓不知道怎么接，只能沉默以对。

上官婉静同步明羿说了几句话，就转身回来，道：“明泽，这些时日你辛苦了，早早回去歇着吧，窈窈，你也回去吧。”

步云霓想了想，还是道：“我陪着母亲吧。”

上官婉静也没多想，便道：“好，你陪我去芳桂园吧。”

步明羿住在中庭芳桂园，名字听起来有些女气，不过取的是檀宫折桂的意思，倒也还算贴切。

“二哥，你也回去歇着吧，”步云霓抬头看向步明泽，“现在回了家，倒是能休息一阵子了。”

步明泽淡淡应了一声，有些玩世不恭地扯了扯嘴角：“回家也休息不了，有父亲盯着，还不如在书院自在。”

不过他也只是说了一句，作为家中的儿子，他是不可能离开家的。

步云霓叹了口气，道：“二哥，有些事不能急，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这么多年来，步明泽早就厌烦家里的一切了，可他母亲早亡，身边也没有亲近人，有些话只能藏在心里。

现在能同二妹念叨几句，他觉得心里畅快许多，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步云霓也知道，所以很耐心安慰他。

他们两个就像这个家里的外人，随着一次次的失望，就连心也想跟着飞出这个牢笼。

但现在还不能，还不到时候。

步明泽心里也清楚，他点点头，随手给步云霓塞了个东西，转身便离开了。

步云霓低头看向手心，见是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玉兰花，不由低声笑了笑。

上官婉静让小厮把步明羿送回了芳桂园，等步明羿安顿好了，步云霓才对上官婉静道：“母亲，还是再请了大夫给大哥看一看吧。”

步明羿只是发热，还没病糊涂，加上他人年轻，即便现在有些昏昏沉沉，人却是清醒的。

还有两日就要春闱了，步明羿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病倒，明日一定得好起来。

上官婉静点点头，拍了一下步云霓的手，快步出去了。

等卧房里没人了，步云霓才坐到了步明羿的面前。

步明羿靠在床边，面色苍白，唇色浅淡，那双璨若星河的眸子也黯淡了不少，少了往日的清润和明亮。

见她一直耐心陪在上官婉静身边，步明羿便轻声道：“二妹，今日多谢你。”

他的声音很弱，气也有些虚，不过话却是说的很利索。

步云霓放下心来，她记得前世步明羿也病了，不过很快就好了起来，最后还金榜题名，高中进士，即便名次不太靠前，却也是京中这些官宦子弟的头一份了。

所以步云霓并不是特别担忧步明羿，但她还是想劝一劝他。

她回头看了看，见上官婉静不在，才看向步明羿。

“大哥，你是因为要春闱，所以病了吗？”

步明羿笑了笑，面容清俊而温柔，从小到大他都是这般模样。

“是吧，我啊，有点紧张了。”

步明羿如此说着，叹了口气：“也是我意志不够坚定，不够成熟。”

步云霓却摇了摇头：“长兄，您如今才十八岁，能有这般成就，已经比玉京的所有少年郎都要厉害了呢，您看裴世子，不也是年过二十才考中的举人？”

她这样孩子气的话，让步明羿眉目舒展，又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应该听二妹的话。”

步明羿很会哄人，对弟弟妹妹都很有耐心，从小到大都很会照顾人。

难得他自己病了，反过来让弟妹宽慰，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步云霓想了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大哥，在我看来你很厉害了，你学习刻苦，从小到大都不曾玩乐懈怠，家里上下没有人会说你不好，即便这一次考不中，还有下一次。”

步明羿却淡淡叹了口气：“等不到下一次了。”

步云霓愣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过来，前世的时候，步云歌大放异彩，贵妃的意思很明白，为了让妹妹出嫁的时候面上有光，所以步明羿越发努力，最后有些过犹不及了。

而现在，也是因为步云歌丢了这么大的人，所以步明羿也想着靠自己的努力给母亲和妹妹挣得脸面，最起码让步云歌和步云烟高兴，能给她们撑腰。

作为兄长，他真的无可指摘。

步云霓明白过来，然后便知道要说什么了：“我知道了，可是大哥，过犹不及这四个字你应该比我明白，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你看你现在这么早着急，反而把自己弄病了，等到殿试的时候身体不好，反而拖累了成绩。”

步云霓的声音很轻，如同夏日潺潺泉水，流淌入步明羿的心田。

“而且，大哥，我们也已经长大了。”

“我们已经是大人了，自己遇到的困难，就要努力自己去克服，不用你事事都为我们操心，退一万步说，还有父亲和母亲呢。”

“大哥，您也是个孩子啊，孩子就要依赖父母，就要天真无邪，就要开心高兴。”

“对不对？”

这些话，从来都没人同步明羿说过。

从小到大，步无隐都用最严厉的态度教导他。

他是兄长，他是永安伯府的未来，只要他不够努力，不够优秀，父亲就会说：“以后你想带着全家人滚出这里吗？”

所以他从来不敢懈怠，不敢松哪怕一口气。

这一次春闱，父亲对他也有着殷切的期望，因为步云歌的事让父亲丢了面子，现在需要他的出色挽回。

可他也紧张。

那可是春闱，殿堂之上，全国各地来的优秀人才汇聚一堂，他不能确定自己就能金榜题名。

可这些话，他不可能告诉父亲。

他不想表现的太过软弱，让父亲失望，让他不喜。

步云霓见他眼睫轻颤，似乎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心里去，不由勾唇笑了起来。

“大哥，你今日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日休息一整天，”步云霓道，“后日你就当去大殿上见识一番，说不定放松心态，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好结果。”

屋外，上官婉静安静听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