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歌这样浑身带刺，让上官婉静心疼极了。

她知道步云歌从来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挫折，今日的挫折几乎毁了她从小到大的所有努力，也毁了她所畅想的未来。

她会伤心，难过是在情理之中的，但上官婉静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连自己也一样仇视。

最初的时候，上官婉静以为步云歌一时接受不了打击，所以有些混乱，并非针对自己。

所以她一点都不为女儿的仇视难过，每日都去看她，耐心同她说话，即便步云歌不见她，隔着门上官婉静也能说上好久。

她给她讲以前的事，给她讲书上的历史，告诉她挫折并不可怕，跌倒了爬不起来才可怕。

讲到最后，并没有换来步云歌的开门，只得到了步云歌歇斯底里的抱怨。

“母亲，您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我一句都不想听。”

“母亲，您真的是为我好吗？为我好难道不应该去努力扭转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努力把属于我的还给我？”

“母亲，你知道那一日我多丢人吗？？”

她的歇斯底里，她的抱怨和无助，一股脑同上官婉静发泄出来。

上官婉静作为母亲，作为一个一贯慈和温柔的母亲，她没有一丁点怨言，她明白，若步云歌不发泄出来，才是不正常的。

她耐心给步云歌解释，告诉她等时间久了，大家就会淡忘。她告诉步云歌这世间的好男儿有的是，不一定非要同二皇子成婚，再说，他们这桩婚事一开始就没有落定。

还未成的婚事，没有说出口的约定，都做不得数的。

更有甚者，即便那日步云歌表现得好，最后也可能横生枝节，她的婚约不一定就落到二皇子身上。

上官婉静从来柔弱单纯，她不知道步无隐背后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步无隐为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可从头到尾，贵妃或陛下都未曾亲口说过一定要封步云歌为二皇子妃。

这一切不过是他们家一厢情愿罢了。

所以她劝说步云歌的时候，也是这般想，这般说的。

这却惹恼了步云歌。

平生第一次，步云歌用歇斯底里得口吻，对上官婉静怨怼起来。

“你是不是看步云霓出了彩，所以就要把属于我的给她？你更喜欢她是不是？”

“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能偏心她，你不能。”

“她生病你就照顾她，她可怜你就关心她，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曾经过往那十六年，上官婉静对步云歌的千百般好，都被步云歌一笔抹消。

她不过为步云霓做了那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被步云歌记在了心里。

令上官婉静伤心难过的不是别的，只有这一件。

她似乎现在才发现，步云歌是个非常自私自利的人，作为家里的嫡长女，她生来就享受了妹妹们不曾拥有的一切，被上官家和步家用金玉堆出来的富贵窝，她似乎也从来都看不见。

只要有一丁点不好，一丁点没有偏心她，那就成了恶意。

上官婉静回忆着步云歌的那些话，眼睛忍不住又泛了红。

步云霓不知道她怎么了，有些无措地问：“母亲，你怎么哭了？”

“没事，”上官婉静回过神来，低头擦了擦眼角，“没事，我们用饭吧。”

这一顿饭吃得略有些沉默，但步云霓却很懂事地没有多问，她努力找各种各样的趣事，给她讲颍州发生的那些事，把姑奶奶带她玩的点点滴滴都讲得清清楚楚。

那些关心和怜爱，都是步云霓不曾拥有过的，所以对于别人的善意，她特别珍惜，放在心底里不敢忘记。

步云歌拥有太多，少一点也要心生怨恨。

步云霓拥有太少，给一点都要铭记于心。

同样一家姐妹，却是两种不同的性格。

上官婉静看她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不由笑了。

“姑奶奶真是个好人。”

步云霓顿了顿，道：“是的，姑奶奶教导了我许多，我很高兴自己当时选择去陪伴她，若是没有颍州这一段经历，或许我也见不到外面广阔的世界。”

“哦，你都见了什么？”上官婉静笑着说。

步云霓笑道：“我在颍州，看过许多画院，那里面展出的画作来自天南海北，通过画，我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风景。”

“回来的路上，我们又坐了如意号。”

说起这一段过往，步云霓的眼睛都是明亮的。

上官婉静忽然发现，她的样貌其实跟步云歌和步云烟不太像，她的眼眸颜色更浅一些，被阳光一照，如同琥珀一般流光溢彩，非常漂亮。

她的眼眸中永远都有着对未来的期许。

在她身上，上官婉静看不到颓败和不甘，似乎那些过往的挫折都只是岁月一部分，不会让她一再陷入泥潭里。

步云霓道：“如意号很大，上面什么都有，还有一个专门用来吃饭的百味斋，里面的饭菜味道也很好。”

“百味斋的饭菜很贵，但是风景好，菜品精致，而且在船上只有那一家，客人们几乎没有犹豫就接受了。”

“船上还有售卖丝绸、茶叶、金玉之物的商铺。”

“后来我们到了不夜城，在那里，我见识到了过往十六年都没见识过的繁荣。”

“在不夜城里，似乎有另一片天地，附近的少年少女们都在不夜城周围做着向导引路的活计，他们开朗，聪明，健谈，问什么都能搭上话，对不夜城事事无巨细，什么都知道。”

“城中，有女子自己开办的商铺，酒楼，有一家人一起经营的小铺子，也有连锁的商行，”步云霓的语气带着向往，“我进去走了一趟，当时就明白一件事，这世界是很大的。”

步云霓回看上官婉静：“母亲，这世界不是只困于小小的宅院里，不是只有永安伯府这一亩三分地，这世界 海纳百川，五湖四海，数万万人生活在同一片苍穹之下。”

“我又为何只能看到眼前事呢？”

这一刻，步云霓仿佛在发光。